天還沒亮,雜役院的晨鐘就急促地敲響了——不是往常那種規(guī)律的鐘聲,而是連續(xù)不斷的、帶著警示意味的急響。林墨翻身下床時,王五和李四已經(jīng)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臉色都帶著惶恐。
“出什么事了?”林墨問。
“不知道……但這種鐘聲,上次響還是半年前礦洞大塌方的時候。”李四哆嗦著系好腰帶,“死了三十多個苦力,尸體堆在院門口三天沒人收……”
三人匆匆趕到院子時,已有上百個雜役聚集在那里。孫管事站在臺階上,臉色鐵青,手中握著的那根皮鞭已經(jīng)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漬。
“昨夜,‘血磨坊’的貨倉被劫了。”孫管事的聲音冰冷如刀,“丟了二十具新鮮尸體,還有三缸剛提煉的‘血精膏’。負責(zé)看守的五個雜役……全死了。”
人群一陣騷動。血磨坊是四當(dāng)家的產(chǎn)業(yè),專門處理尸體、提煉血精,雖然骯臟但利潤豐厚。敢劫那里的貨,等于同時得罪四當(dāng)家和寨主。
“按照寨規(guī),所有雜役院的人都有嫌疑。”孫管事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人群,“從現(xiàn)在起,每人每天的口糧減半,直到找出真兇。提供線索者,賞十塊下品靈石,升為乙等雜役。知情不報者……連坐處死。”
“這不公平!”一個年輕雜役忍不住喊道,“我們昨夜都在睡覺,怎么可能去劫血磨坊?”
“公平?”孫管事笑了,笑容里滿是殘忍,“在黑風(fēng)寨,沒有公平,只有規(guī)矩。規(guī)矩就是我定的。”
他揮了揮手,身后走出八個兇神惡煞的匪徒,每人手中都提著帶倒刺的鐵鏈。
“搜房。所有人站好,敢動一下,格殺勿論。”
匪徒們?nèi)缋撬苹銢_進雜役們的房間。里面很快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還有陶罐碎裂、木板折斷的脆響。幾個雜役心疼得直咬牙——他們那點微薄的家當(dāng),經(jīng)不起這樣折騰。
林墨站在人群中,神色平靜。他的石屋里除了那柄用破布裹著的殘骨刃,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而殘骨刃藏在床下的暗格里,暗格是他用黑龍角一點點鑿出來的,表面用巖石粉末做了偽裝,尋常搜查發(fā)現(xiàn)不了。
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想簡單了。
一個匪徒從丙字三號房出來,手里拎著個布包。布包打開,里面是幾塊暗紅色的、還帶著血腥味的肉干——正是血精膏的原料。
“這是誰的房?”孫管事問。
“趙……趙老六的。”一個雜役小聲說。
趙老六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苦力,右腿有殘疾,平時負責(zé)清理獸欄的糞便。此刻他臉色煞白,撲通跪倒在地:“管……管事大人,這不是我的!我昨夜一直在屋里睡覺,這肯定是有人栽贓!”
“栽贓?”孫管事走到他面前,用皮鞭挑起他的下巴,“那你說說,誰會栽贓你這么一個老廢物?”
趙老六啞口無言。在雜役院,他既沒有仇家,也沒有值得人惦記的東西。
“按規(guī)矩,私藏贓物,死罪。”孫管事?lián)]了揮手,“拖出去,掛在院門口。讓所有人都看看,背叛寨子的下場。”
兩個匪徒上前,用鐵鏈套住趙老六的脖子,拖著就往院外走。老苦力掙扎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眼中滿是絕望。
人群一片死寂,沒人敢出聲。
林墨看著這一幕,左眼的暗金色瞳孔微微收縮。他能“看見”,趙老六體內(nèi)沒有絲毫靈力波動,確實只是個普通凡人。而那些肉干上的血煞之氣很新鮮,明顯是剛放進去的。
栽贓。而且手法很粗糙,甚至不屑于做得更隱蔽。
因為根本不需要隱蔽。在黑風(fēng)寨,雜役的命不值錢,殺一個立威,比找到真兇更重要。
“等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說話的人——是林墨。
孫管事瞇起眼睛:“你有話說?”
“那些肉干,不是趙老六的。”林墨平靜地說,“血精膏原料需要特殊處理,表面會有一層薄薄的鹽霜。但這些肉干表面光滑,顯然是剛切下來不久,還沒來得及腌制。”
他走到匪徒面前,從布包里拿起一塊肉干,撕開斷面:“看這里。肉質(zhì)紋理細密,脂肪分布均勻,這是‘鐵背山豬’的后腿肉。而血磨坊用的原料,大多是老弱病殘的尸體,肉質(zhì)不可能這么好。”
孫管事接過肉干仔細看了看,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轉(zhuǎn)頭看向那個“發(fā)現(xiàn)”贓物的匪徒:“你從哪兒找到的?”
匪徒臉色一白:“就……就在床底下……”
“床底下?”林墨走到丙字三號房門口,指著門檻,“這屋子門檻有破損,昨夜下雨,泥水滲進來留下了痕跡。但痕跡很完整,沒有被踩踏的跡象——說明昨夜根本沒人進過這間房。”
他轉(zhuǎn)身看著孫管事:“有人提前把肉干藏在屋里,今早再假裝搜出來。目的不是陷害趙老六,是想借這件事,把水?dāng)嚋啞!?/p>
院中一片嘩然。雜役們看向那個匪徒的眼神,都帶上了懷疑和憤怒。
匪徒額頭冒出冷汗,忽然拔刀指向林墨:“你一個雜役,懂什么?!我看你才是真兇的同伙,故意在這兒混淆視聽!”
刀光一閃,直劈林墨面門。
這一刀又快又狠,是煉氣四層的全力一擊。若是三個月前的林墨,必死無疑。
但現(xiàn)在……
林墨甚至沒有動。他只是抬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攏,輕輕一夾。
“鐺!”
刀身被兩根手指穩(wěn)穩(wěn)夾住,再難寸進。匪徒臉色漲紅,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抽刀,但刀像焊在了鐵鉗里,紋絲不動。
“你……”匪徒眼中閃過驚駭。
林墨手指一扭。精鋼打造的刀身,竟如麻花般扭曲變形。然后他松開手,匪徒踉蹌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煉體期?”孫管事瞳孔收縮,“不對……你什么時候突破的?”
“在玄天宗那邊,撿了些機緣。”林墨淡淡地說,“孫管事若是不信,可以查我的房間。不過我建議,還是先查查這位‘忠心耿耿’的兄弟,昨夜到底去哪兒了。”
那匪徒臉色大變,轉(zhuǎn)身想逃。但孫管事手中皮鞭如毒蛇般甩出,纏住他的脖子,將他硬生生拖了回來。
“說。”孫管事的聲音冷得像冰,“誰指使你的?”
匪徒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忽然渾身劇烈抽搐,七竅流出黑血,三息后就斷了氣。
“滅口。”林墨蹲下身檢查尸體,在匪徒后頸發(fā)現(xiàn)一個細小的針孔,“‘蝕魂針’,中者神魂潰散,查不出任何線索。”
孫管事臉色鐵青。他意識到,這件事遠比表面看起來復(fù)雜。有人不僅敢劫血磨坊,還敢在雜役院安插眼線,甚至能隨時滅口。
“所有雜役,回房待命。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院子半步。”他收起皮鞭,轉(zhuǎn)身快步離開,顯然是去向上級匯報了。
雜役們?nèi)缑纱笊猓娂娚⑷ァZw老六被解開了鐵鏈,癱在地上大口喘息,看向林墨的眼神里滿是感激。
林墨沒有多留,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石屋。
鎖上門,他靠在門板上,緩緩?fù)鲁鲆豢跉狻偛拍且皇帧翱帐纸影兹小保此戚p松,實則動用了胚胎三成的力量。丹田中那個暗金色的嬰兒此刻微微黯淡,需要時間恢復(fù)。
但值得。
他走到床邊,掀開床板,取出用破布裹著的殘骨刃。刀身傳來溫潤的脈動,像是在贊賞他剛才的表現(xiàn)。
“你也覺得我該管這閑事?”林墨低聲自語。
刀身震顫了一下,傳遞過來一股模糊的意念:“立威……震懾……弱者臣服……”
不是完整的句子,但意思很清楚——在黑風(fēng)寨這種地方,適當(dāng)?shù)恼故緦嵙Γ茏尯芏嗳思蓱劊瑴p少不必要的麻煩。
林墨將刀重新藏好,開始整理行裝。白骨林的任務(wù)明天出發(fā),他需要準(zhǔn)備的東西還很多。
但剛收拾到一半,門外傳來敲門聲。
“林師兄在嗎?”是王五的聲音,帶著幾分敬畏。
林墨打開門。王五和李四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個小布袋。
“林師兄,這是咱們兄弟攢的一點心意。”王五將布袋遞過來,“里面有三塊下品靈石,還有一瓶‘活血散’。剛才……多謝你救了趙老六。”
林墨看著布袋,沒有接:“你們也不富裕。”
“是不富裕,但命更值錢。”李四小聲說,“今天要不是你,趙老六沒了,明天可能就輪到我們。雜役院這種地方……總得有人站出來說話。”
林墨沉默片刻,接過了布袋。不是貪圖那點東西,是接受了這份心意。
“林師兄,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王五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你最近風(fēng)頭太盛了。先是玄天宗那邊的事,今天又當(dāng)眾拆穿栽贓……寨里有些人,已經(jīng)盯上你了。”
“誰?”
“具體不清楚,但聽說……跟‘血手’有關(guān)。”王五的聲音更低了,“血手叛逃前,在寨里拉攏了不少人。你接了他的懸賞,那些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林墨眼神一冷。原來今天的栽贓,可能不止是為了攪渾水,還是沖著他來的。
“我知道了。”他點點頭,“你們也小心點。最近雜役院不會太平。”
送走兩人,林墨重新鎖上門。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逐漸亮起來的天色。
弱肉強食,是黑風(fēng)寨的鐵律。雜役間的爭斗,不過是這個法則最底層的縮影。今天他救了一個趙老六,明天可能就會有更多的趙老六消失。
除非……改變這個法則。
但現(xiàn)在的他,還不夠強。
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快的成長。白骨林的任務(wù),就是下一個機會。
林墨盤膝坐下,開始運轉(zhuǎn)《殘陽訣》。周圍的濁氣如涓涓細流匯入體內(nèi),經(jīng)過胚胎的轉(zhuǎn)化,化作精純的暗金色能量,滋養(yǎng)著每一條經(jīng)脈。
而在雜役院外的某個角落,一雙眼睛正透過墻壁的縫隙,死死盯著林墨的石屋。
那雙眼睛里,閃過一絲暗金色的光。
與林墨左眼的顏色,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