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道純陽靈力波動,如同在粘稠的龍骸死氣中艱難劃動的探針,緩慢、謹慎,卻又帶著不容錯辨的冰冷殺意與志在必得的執著。
它們貼著巨大的骨骼表面滑行,掃過嶙峋的骨刺間隙,探入幽深的陰影褶皺。每一次波動掃近,林墨都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斂息狀態瀕臨破碎。懷中的蘇影似乎也本能地感應到危機,微弱的靈魂波動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引得心口那團蝕心咒的漆黑都微微蠕動。
林墨立刻將更多《斂息術》的真意渡入她心脈,強行安撫,同時將自己與她幾乎化為“死物”的存在感催發到極致。他不再僅僅是“隱藏”,而是近乎“欺騙”——欺騙探查者的感知,讓他們“忽略”這片陰影角落,如同忽略腳下最普通的、毫無價值的碎骨。
主動引來的龍骸死氣與怨念,此刻成了最好的偽裝。那純陽靈力探查波觸及這濃郁到化不開的負面能量場時,明顯出現了遲滯和排斥,探查的細致程度大打折扣。玄天宗的功法至陽至剛,天然厭惡這等陰穢死寂之地,這既是他們的優勢(克制邪祟),卻也在此刻成了他們的障礙(難以深入感知環境細節)。
時間在極度煎熬中緩慢流淌。
一道探查波動幾乎貼著林墨藏身的骨縫掠過,他甚至能“感覺”到那純陽靈力掃過體表覆蓋的龍骸死氣時,引發的細微“滋滋”灼燒聲。他屏住所有呼吸與生命活動,連思維都仿佛凝固,整個人如同一塊真正被死氣浸透萬年的頑石。
波動遲疑了一瞬,似乎在辨別這團格外濃郁的怨念死氣中是否有異常。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他以為即將暴露的剎那,遠處另一個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仿佛巨大骨骼摩擦移動的“嘎吱”異響!
那聲音在死寂的空間中格外清晰,立刻吸引了所有探查波動的注意!
“那邊!”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驚疑的男聲隱約傳來,是玄天宗那名持拂塵的年輕道士。
幾道純陽探查波瞬間調轉方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齊齊朝著異響傳來的方位疾射而去!連帶著,遠處那幾道屬于追兵本身的、被極力收斂的氣息,也迅速朝著那個方向移動、聚攏。
“沙沙”的腳步聲和衣物摩擦骨骼的細微聲響逐漸遠去。
他們被引開了!
是因為剛才那聲異響?是這龍骸死地本身的不穩定?還是有別的什么東西(比如潛伏在此地的未知存在)制造了動靜?
林墨不知道,也不敢深究。他只知道,追兵暫時離開了這片區域。
但慶幸只持續了短短一息。
更致命的問題,隨著外部壓力暫時消退,如同潛伏的毒蛇,猛地咬了上來!
首先是他自己。
強行維持極限斂息狀態,主動引動龍骸死氣覆蓋己身,早已超出了他重傷之軀的承受極限。此刻危機暫緩,心神一松,反噬立刻如潮水般涌來!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暗金色、夾雜著細碎內臟碎片的淤血狂噴而出,濺在面前冰冷的骨質地面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響,很快就被粘稠的暗紅物質吸收、同化。全身經脈傳來火燒火燎后又徹底冰凍的劇痛,那是過度壓榨和異種能量侵蝕的雙重后果。左眼的暗紅視野瘋狂閃爍,幾乎失控,視界中充斥著扭曲的猩紅與黑色噪點。覆蓋鱗片的左手,龍脊碎片依舊滾燙,與周圍龍骸的共鳴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因為他自身狀態的惡化而變得更加躁動不安,仿佛要脫離他的掌控。
其次,是蘇影。
當林墨勉強凝聚心神,再次探查懷中女子時,心猛地一沉。
她的情況比剛才更糟了!
或許是因為剛才追兵臨近時,林墨過度渡入斂息真意強行壓制她生命活動,也或許是此地濃郁的負面死氣與怨念,對她本就脆弱的身體和心口的蝕心咒產生了某種催化作用。
蘇影的臉色已經從蒼白轉為一種不祥的灰敗,嘴唇呈現出淡淡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胸腔的起伏間隔長得讓人心慌。最可怕的是她心口那團蝕心咒的漆黑——在暗紅視野中,它不再僅僅是盤踞,而是如同擁有了生命般,正順著她的血脈經絡,朝著四肢百骸、朝著頭顱、朝著心臟最深處,緩慢而堅定地蔓延、滲透!無數細如發絲的黑線,如同惡毒的根須,在她皮膚下游走,所過之處,那原本純凈的月白光華被迅速污染、吞噬。
她的生命之火,正在被這詛咒和環境的雙重侵蝕下,飛速黯淡,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必須立刻施救!至少要先穩住她的傷勢,遏制詛咒蔓延!
但以林墨此刻自身難保的狀態,談何容易?他不懂高明的療傷法術,更不懂如何驅除這等惡毒的詛咒。尋常的靈力灌輸,只會被蝕心咒吞噬,加速她的死亡。
丹藥?蘇影之前給的“鎮魂煞丹”還在他身上,但那主要是穩固神魂、平復氣血的,對如此嚴重的詛咒和傷勢,恐怕杯水車薪。而且,他此刻連取出丹藥、安全喂服的力氣和穩定環境都沒有——誰知道玄天宗的人會不會去而復返?誰知道剛才那聲異響會不會引來別的麻煩?
絕望,如同這龍骸死地的冰冷空氣,再次將他包圍。
他抱著蘇影,背靠著巨大骨骼冰冷的弧度,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肺部灼燒的痛楚。左手的龍脊碎片持續發燙,與遠處那聲異響傳來的方向,似乎存在著某種微弱的、斷續的共鳴引導。
那里……有什么?是出路?是更大的危險?還是……可能與救治蘇影有關的東西?
林墨的理智在警告他,以他和蘇影現在的狀態,任何移動都可能暴露,任何探索都可能踏入絕地。留在這里,或許還能依靠斂息術多茍延殘喘片刻,等待渺茫的轉機(如果有的話)。
但看著懷中蘇影迅速灰敗下去的臉色和那蔓延的詛咒黑線,他知道,等待就是看著她死。
她救過他(盡管目的不明),傳授過他控制力量的法門(盡管粗淺),甚至剛才在歸寂之殿,她本可以獨自逃離或做出其他選擇……
而且,她身上藏著太多秘密,關于靈界,關于噬靈蠱,關于他左眼的血瞳……她活著,或許是他解開自身謎團、找到真正復仇和生存之路的關鍵。
不能讓她死在這里。
至少……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睜睜看著她死。
林墨深吸一口氣(盡管這動作牽動了胸腔的劇痛),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左眼的躁動。他小心翼翼地,將一絲微弱但精純的、融合了《斂息術》真意和一絲罪血本源“沉寂”特性的靈力,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地渡入蘇影的心脈。
不是療傷,也不是驅咒。而是嘗試以這股力量,在她心脈周圍、在那瘋狂蔓延的詛咒黑線前方,構筑一道極其微薄脆弱的“沉寂屏障”。不求阻擋詛咒,只希望能稍微延緩它的擴散速度,為可能尋得的其他生機爭取一點點……時間。
同時,他再次將注意力投向左手滾燙的龍脊碎片,以及碎片所隱約指向的、遠處那異響傳來的方向。
追兵遠去的慶幸,早已被自身與同伴瀕死的現實碾碎。
剩下的,只有再次抉擇的殘酷,與黑暗中,那一絲被龍脊碎片微弱共鳴所指引的、不知是希望還是更大絕望的……
未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