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岔路如同巨獸的咽喉,將外界巷戰的喧囂、慘叫、以及那腐血妖藤令人作嘔的蠕動聲迅速吞噬、隔絕。林墨的身影融入其中,比最深沉的影子還要悄無聲息。左眼的暗紅視野此刻全力運轉,如同最敏銳的探針,死死鎖定前方那幾乎微不可察、卻頑固殘留著的銀色能量軌跡。
這軌跡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的火星,在污濁的巷弄地面、墻角、甚至空氣中留下點點極淡的、唯有血瞳能勉強捕捉的“余燼”。它蜿蜒向前,似乎目標明確,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謹慎與飄忽,仿佛也在極力隱藏自身,規避著某些東西。
林墨的心跳如擂鼓,但呼吸卻悠長平穩,《斂息術》將他的生命體征和靈力波動壓制到近乎虛無。他循著軌跡,在迷宮般的后巷中穿行。周圍的建筑愈發破敗低矮,垃圾堆積如山,污水橫流,空氣中彌漫著比主街濃郁數倍的**與絕望氣息。這里是望月城被遺忘的角落,是蟲豸與陰影的樂園。
銀色軌跡最終指向一堵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傾斜的土坯矮墻。墻后似乎是一個被更大建筑陰影完全覆蓋的死角,連月光都吝于光顧。軌跡到此,幾乎完全消散。
但林墨的血瞳,卻在此刻捕捉到了一絲更加隱晦的空間波動——并非撕裂或傳送,更像是一種極其高明的穿行或滲透。仿佛有什么東西,剛剛以某種匪夷所思的方式,穿過了這堵看似實心的矮墻,或者……進入了墻后那片被陰影徹底吞噬的區域。
墻后有東西?還是……這墻本身就是障眼法?
林墨沒有貿然靠近。他停在高墻十丈外一處坍塌的棚戶廢墟后,將身體與斷壁殘垣融為一體,暗紅視野如同無形的觸手,細致地“撫摸”著矮墻的每一寸表面,探查著能量的細微差異。
沒有陣法波動,沒有禁制光芒。墻面就是普通的夯土,混雜著碎石和草梗,布滿了風雨侵蝕和人為破壞的痕跡。
然而,在血瞳的“透視”與“窺痕”能力聚焦下,林墨漸漸發現了異常。
在矮墻中心偏下的位置,那些看似自然的裂縫和坑洼,其能量殘留的“紋理”與周圍墻體有著極其細微的差別!仿佛有某種更加“致密”、更加“有序”的東西曾經短暫覆蓋或穿過那里,留下了一道幾乎被環境同化、卻依舊沒能完全抹去的“能量刻痕”。這道刻痕的形狀,隱約像是一道……微縮的、扭曲的月牙?
月牙?銀色微光?清冷月華氣息?
林墨心中警鈴大作!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他更加小心地觀察四周。矮墻周圍的環境也透著詭異。太安靜了。明明不遠處就是混亂的戰場和妖藤的嘶吼,但聲音傳到這里,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幕布過濾、吸收了大部分,只剩下模糊遙遠的回響。連空氣中飄散的濁氣,到了這片區域,流動也變得異常滯澀,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梳理”過。
這里……很可能存在一個極其高明的、偏向“隱匿”與“空間”屬性的臨時結界或領域!布置者手段高超,若非血瞳進化出的特殊能力,他根本無從察覺!
是那道銀色微光的主人布置的?一個臨時的藏身點或觀察哨?那么,對方是敵是友?目的是什么?為何會出現在這龍蛇混雜的底層區域?又為何會留下如此明顯的(對林墨而言)能量軌跡?
無數疑問翻涌。林墨的直覺告訴他,靠近那面矮墻,風險極高。對方能布置如此精妙的隱匿手段,實力絕對遠超于他。貿然闖入,無異于自尋死路。
但就此退去?他不甘心。這道銀色微光,是他目前唯一可能與“靈界”、“蘇影”或者更高層次秘密產生聯系的線索。
就在他進退維谷,急速權衡之際——
“嗖!砰!”
一道黑影如同被巨力拋出的破布袋,猛地從遠處主巷方向斜飛過來,狠狠砸在矮墻側前方不遠處的一堆爛木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林墨目光一凝。那是一個穿著青狼會深藍短打的漢子,胸口一個碗口大的焦黑窟窿,邊緣血肉模糊,隱隱有碧綠色毒素蔓延,已然氣絕。是剛才混戰中,被血刀門毒針或妖藤襲擊的倒霉鬼之一。
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兵刃碰撞聲、以及驚恐的叫罵聲由遠及近!
“快!往這邊跑!那妖藤追上來了!”
“分開跑!能跑一個是一個!”
“疤臉狼你個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只見七八道狼狽不堪的身影,連滾帶爬地從主巷方向涌進這片相對開闊的死角區域。其中既有青狼會的人,也有“過山風”的手下,甚至還有兩個血刀門的成員!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臉上寫滿了恐懼,早已沒了之前火并時的兇狠,只顧亡命奔逃。
在他們身后,粘稠的蠕動聲和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緊追不舍!三條粗壯的腐血妖藤如同索命的毒蟒,從巷口陰影中猛地探出,速度快得驚人,瞬間卷住兩個落在最后的、受傷較重的幫眾!
“啊——!救我!”
“不——!”
慘叫聲戛然而止。兩人被妖藤拖回黑暗,隨即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與吮吸聲!
剩下的人魂飛魄散,更加拼命地向前逃竄,正好沖進了林墨藏身的這片廢墟區域,也沖到了那面詭異的矮墻附近。
他們似乎根本沒注意到矮墻的異常,或者說,在極度的恐懼下,任何能稍微阻擋一下妖藤的東西,都被他們當成了救命稻草。有人試圖爬上矮墻,卻發現墻面濕滑,難以著力;有人則背靠著矮墻,揮舞著兵刃,絕望地面對追來的妖藤。
然而,那三條妖藤追到矮墻前約三丈處,卻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它們那布滿粘液和疣狀凸起的藤身微微擺動,頂端如同口器般的裂開處,滴落著腥臭的黏液,似乎……在“感知”或“忌憚”著什么。
是矮墻后那隱匿結界的氣息,讓這依靠本能和負面能量活動的妖物感到了不安?
趁此機會,幾個膽大的幫眾連滾帶爬地從妖藤側方空隙沖出,頭也不回地逃向更深的黑暗。剩下的幾人則被妖藤的停頓鼓舞,以為找到了生機,更加拼命地攻擊、咒罵,試圖逼退妖藤。
但他們錯了。
短暫的遲疑后,妖藤似乎判斷出矮墻后的“威脅”并未直接干預,抑或是獵食的本能壓過了那絲不安。其中兩條妖藤猛地加速,如同毒鞭般抽向靠墻的幾人!另一條則狡猾地繞過正面,從側翼卷向一個試圖爬墻的青狼會成員。
“噗嗤!”“咔嚓!”
血肉撕裂和骨骼折斷的聲音接連響起。靠墻的幾人瞬間被藤蔓抽得筋斷骨折,或被緊緊纏住,慘叫著被拖離矮墻,沒入黑暗。那個爬墻的也被側翼妖藤卷住腳踝,硬生生拽了下來,摔在地上,被藤蔓迅速包裹。
屠殺,毫無懸念。在這些煉氣中低階的幫眾面前,這生長在極端污穢環境、吞噬了不知多少生靈血肉與負面能量而變異的腐血妖藤,就是無法抵抗的掠食者。
林墨藏身廢墟之后,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沒有憐憫,也沒有出手的**。這些人本就非善類,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無辜者的血淚。此刻被妖藤吞噬,不過是弱肉強食法則下,最尋常不過的一幕。就像黑風寨的雜役,就像遺棄之原的村民,就像……他自己曾經和將來可能面對的無數次生死掙扎。
這血淋淋的場景,就是這修真界最生動、最殘酷的教材。
他的注意力,始終分出一部分,死死盯著那面矮墻。妖藤的肆虐,幫眾的慘死,似乎都沒有引起墻后任何一絲波瀾。那隱匿結界依舊穩固,銀色能量軌跡徹底消失,仿佛墻后空無一物,又仿佛潛伏著更可怕的存在。
就在最后一名幫眾的慘叫聲也被咀嚼聲淹沒,三條妖藤似乎飽餐一頓,滿足地緩緩縮回主巷陰影,準備消化獵物時——
矮墻中心,那道月牙狀的能量刻痕所在的位置,空氣極其輕微地蕩漾了一下。
如同平靜的水面被微風拂過。
緊接著,一點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清晰的銀色光斑,在那刻痕中心,一閃而逝!
快得如同幻覺。
但林墨的血瞳,卻清晰地捕捉到了!而且,他“看到”,那光斑并非憑空出現或消失,而是仿佛……從墻體的“另一面”,極其短暫地“透”了過來一絲氣息!
墻后果然有東西!而且,那東西似乎……在“觀察”外面的情況?或者,剛才的動靜,干擾或觸動了那隱匿結界?
林墨的心臟猛地收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無論墻后是什么,都不是現在的他能招惹的。妖藤退去,此地很快就會重新被黑暗和寂靜籠罩,也可能引來其他不速之客(比如收拾殘局的勝者血刀門,或者被血腥味吸引的其他怪物)。
他必須立刻離開。
就在他準備悄然后撤時,左眼的余光,卻瞥見了矮墻腳下,那堆被最初砸過來的青狼會尸體壓垮的爛木板廢墟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尸體身下,反射著極其微弱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暗金色光澤?
是那死者身上的東西?還是……從墻后“掉”出來的?
好奇心與警惕心激烈交戰。最終,對任何可能增強自身實力或提供線索之物的渴望,稍稍占據了上風。
林墨深吸一口氣,將《斂息術》催動到極致,身形如同真正的鬼魅,借著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氣和陰影掩護,以最快的速度、最飄忽的軌跡,掠向那堆廢墟!
他的手,如同閃電般探入尸體與木板縫隙,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約莫巴掌大小、邊緣似乎很不規則的片狀物。來不及細看,他一把將其抓起,入手沉重,表面似乎刻有紋路。
得手!
沒有絲毫停留,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那面矮墻,身形猛地折轉,如同受驚的貍貓,朝著與來路完全相反的另一條狹窄岔道,全力遁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巷網深處,那面詭異的矮墻,依舊沉默地矗立在血腥與黑暗之中。
墻后的陰影里,似乎,響起了一聲極輕極淡的、仿佛帶著些許意外與玩味的……嘆息?
隨即,一切重歸死寂。
只有滿地狼藉和尚未干涸的血跡,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弱肉強食”的生動教材。
而林墨,已懷揣著那偶然所得、不知是福是禍的暗金色物件,如同受驚的夜鳥,朝著黃記丹藥鋪的方向,倉皇遠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