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擴張都帶著火辣的刺痛。經脈因剛才的極限遁逃和強行催動《斂息術》而微微痙攣。林墨背靠著黃記丹藥鋪后院冰冷潮濕的墻壁,滑坐在地,劇烈喘息,汗水浸透了內衫,緊貼著皮膚,帶來冰涼的粘膩感。
直到確認身后錯綜復雜的巷弄中,并無任何追蹤的氣息或異動,他那緊繃到近乎斷裂的神經,才稍微松弛了一絲。左眼的灼痛再次變得明顯,提醒著他剛才全力運轉血瞳視野帶來的消耗。
但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緊攥在右手掌心的那個物件——冰冷、沉重、邊緣不規則,隔著粗糙的布料和殘留的血污,依舊能感受到其表面凹凸的紋路和那股難以言喻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堅硬與沉寂。
他沒有立刻查看,而是先強撐著回到丙字三號房,反鎖房門,凝神傾聽片刻。院子里只有黃姓老者偶爾發出的、幾乎微不可聞的鼾聲,以及遠處隱約的市井余音。
安全,暫時。
他這才走到窗前,借著窗外透進的、稀薄如水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攤開手掌。
掌中躺著的,是一片約莫巴掌大小、形狀極不規則、像是從某個更大物件上暴力撕裂下來的暗金色骨片。
骨片厚度不均,邊緣參差鋒利,觸手冰涼,卻并非金屬的冷硬,而是一種屬于古老生物的、歷經歲月磨礪后的溫潤堅硬。表面布滿了細密復雜的天然紋路,如同龍鱗的縮影,又像是某種古老符文崩解后的殘留。在這些紋路的間隙和骨片的斷裂面上,隱約能看到極其細微的、暗沉近黑的血漬,早已干涸,卻散發著一種令林墨丹田那絲罪血本源都微微悸動的、混雜了精純龍血與濃烈怨毒詛咒的詭異氣息!
這不是普通的骨頭!甚至可能不是凡間之物!其上殘留的氣息,與龍脊碎片有相似之處,卻又更加暴戾、更加不甘,仿佛來自某條隕落時充滿無盡怨恨的龍族,或者……是某件以龍族遺骨為主材煉制的邪惡器物的一部分?
林墨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想起了鐵面男子提到的,四海商會從冰風谷帶回的、滲出暗紅液體的“巖石”,以及周圍可能存在的血紅植物殘骸。難道……這東西與那有關?是那“巖石”的一部分?還是某種龍族殘骸的碎片?它怎么會出現在望月城最底層的幫派火并現場?是那個死去的青狼會成員偶然所得?還是……從矮墻之后“掉”出來的?
如果是后者……
林墨不敢深想。他將骨片翻來覆去仔細查看,除了那令人心悸的氣息和堅硬的質地,暫時看不出其他特異之處。沒有靈力波動,沒有符文激活的跡象,就像一塊真正的、只是材質特殊的化石碎片。
但直覺告訴他,這東西絕不簡單。或許需要特定的方法激活,或許……與他體內的龍脊碎片或罪血本源有關?
他暫時將骨片用一塊干凈的布小心包好,貼身藏起。這東西可能是燙手山芋,也可能是意想不到的機緣,但現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處理自身的狀態,并為可能到來的麻煩做準備。他殺了青狼會的人(雖非直接,但幫派可不會講道理),卷入了血刀門與青狼會的沖突,還疑似被那矮墻后的神秘存在“瞥”了一眼。望月城底層的水,因為他今晚的行動,被攪得更渾了。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多一分自保之力。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床底暗格。那里,藏著自黑風寨逃亡以來,一直被他小心攜帶、卻從未在實戰中真正使用過的——殘骨刃。
這柄以廢棄鐵劍融合妖獸脊骨、在噬靈蠱異動下意外煉成的邪異兵刃,始終與他有著某種模糊的共鳴。它渴望鮮血,渴望吞噬,如同他體內的噬靈蠱。
以往,他忌憚其邪性,也擔心暴露,一直將其作為最后的底牌深藏。但此刻,經脈空乏,強敵環伺,血瞳異變難控,新得的骨片疑云重重……他需要一件真正能信賴、能在關鍵時刻爆發殺力的武器。
或許,是時候讓這柄一直渴望飲血的刀,見見光了。
林墨從暗格中取出殘骨刃。刀身依舊裹著那層破舊的灰布。解開布條,森白與暗金交織的刀身暴露在昏暗中,散發出幽幽的、仿佛來自九幽的寒意。刀柄處嵌入的那截妖獸脊骨微微溫熱,與他掌心接觸的瞬間,傳來一陣熟悉的、帶著饑渴與期待的脈動。
他輕輕撫過冰冷的刀鋒。指尖傳來鋒銳的觸感,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要順著皮膚鉆入體內的吞噬之意。
“你也餓了嗎?”林墨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他決定進行一次簡單的“演練”,不是與人搏殺,而是測試殘骨刃對力量的響應,以及……他如今的狀態,能否駕馭住這份邪異。
他走到房間中央相對空曠處,深吸一口氣,緩緩擺出《黑風拳》的起手式,但手中握著的,是刀。
心意微動,嘗試引導丹田那縷新生的、灰暗凝實的能量絲,沿著手臂經脈,緩緩渡入殘骨刃。
過程起初有些滯澀。灰暗能量絲性質特異,與殘骨刃那偏向陰寒、吞噬的屬性似乎并不完全契合。但很快,殘骨刃刀身那截妖獸脊骨處傳來一股吸力,主動接納、纏繞住了這股能量。灰暗能量絲一接觸刀身,仿佛被激活了某種特性,變得愈發凝練、鋒銳,隱隱帶上了殘骨刃本身的破甲與侵蝕意味。
同時,林墨感到左眼的血瞳,也傳來一絲微弱的共鳴。當他將注意力集中于刀鋒所指時,血瞳的視野似乎能更清晰地“看”到能量在刀身上的流動軌跡,甚至能隱約預判出這一刀若斬出,可能的力道分布與破壞范圍。
他手腕微轉,按照《黑風拳》中一招“黑風貫日”的發力技巧,將全身力量(盡管虛弱)集中于手臂,腰身擰轉,帶動刀鋒,朝著前方虛空,無聲無息地斜撩而出!
沒有灌注太多靈力,只是純粹的**力量與發力技巧,配合那一絲灰暗能量絲的引導。
“嗤——!”
空氣中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布帛被利刃劃開的裂響!一道長約三尺、凝練如實質的灰白色刀氣,如同月下寒霜,從殘骨刃刃尖迸射而出,斬在對面墻壁上!
“噗!”
一聲悶響。堅硬的夯土墻壁上,留下了一道深約寸許、邊緣光滑整齊的切痕!切痕周圍的墻體,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敗色澤,仿佛生機被瞬間剝奪、侵蝕!
威力遠超預期!而且,刀氣中似乎蘊含著一絲殘骨刃自帶的、極其陰損的侵蝕破壞特性,以及灰暗能量絲那詭異的沉寂同化效果!
更重要的是,揮出這一刀后,林墨并未感到經脈有太大負擔,反而因為力量得到了宣泄和疏導,隱隱有種通暢之感。殘骨刃傳來的脈動也更加清晰、愉悅,仿佛久旱逢甘霖。
可行!這灰暗能量絲與殘骨刃,竟意外地契合!
然而,沒等林墨仔細體會這其中奧妙,異變陡生!
或許是這一刀引動了殘骨刃深處沉寂的兇性,或許是墻外恰好路過什么攜帶濃郁血氣或負面能量的存在,又或許……是他貼身收藏的那片暗金龍骨折騰到了什么——
殘骨刃刀身猛地一顫!那截妖獸脊骨驟然變得滾燙!一股遠比之前強烈百倍的、混雜著瘋狂饑餓與暴戾殺意的意念,如同失控的兇獸,順著刀柄狠狠沖入林墨的手臂,直撲他的識海!
“吼——!”
林墨仿佛聽到了無數妖獸臨死前的凄厲咆哮,看到了尸山血海中無數殘破的骨骼在蠕動、拼湊!殘骨刃不再是一柄刀,而像是一個蘇醒的、渴求著鮮血與靈魂的邪物!它要吞噬!要殺戮!要以此滋養自身,完成某種殘缺的進化!
林墨悶哼一聲,眼前發黑,持刀的右臂肌肉不受控制地痙攣、鼓起,皮膚下青筋暴跳,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血管里鉆行!左眼的血瞳也受到刺激,暗紅光芒大盛,傳來陣陣灼痛與共鳴的悸動,似乎要與殘骨刃的兇性一起,將他拖入無盡的殺戮**之中!
失控!反噬!
“給我……安靜!”林墨雙目赤紅,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他死死咬住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同時將《斂息術》運轉到極致,瘋狂壓制左眼的躁動,并全力催動丹田那絲罪血本源!
罪血本源的“沉寂”與“高階”屬性在此刻發揮了關鍵作用!那股冰冷的、仿佛能凍結萬物的沉寂意蘊,如同無形的枷鎖,強行籠罩向沖入識海的暴戾意念和右臂的異變!
灰暗能量絲也自發流轉,試圖“安撫”和“疏導”殘骨刃傳來的兇性能量。
三方力量在林墨體內激烈沖突、拉鋸!
殘骨刃劇烈震顫,發出不甘的嗡鳴,刀身光芒明滅不定。林墨的右臂時而腫脹欲裂,時而冰冷僵硬,額頭上冷汗如雨,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壓制不住,即將被兇性徹底吞噬的剎那——
“砰!砰!砰!”
院門外,突然傳來了粗暴的敲門聲,以及一個極其不耐煩的粗嘎吼叫:
“開門!快開門!青狼會查人!昨夜南城有賊子害了我們兄弟,所有人等,立刻出來接受盤查!膽敢隱匿,格殺勿論!”
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院落上空。
幾乎在吼聲響起的同一瞬間,殘骨刃那股暴戾的兇性,如同找到了更明確、更“鮮美”的目標,驟然調轉矛頭,不再瘋狂沖擊林墨的神魂,而是將無窮的殺意與饑渴,牢牢鎖定在了院門之外!刀身發出興奮的、低沉的震顫,仿佛在催促林墨,去殺戮,去吞噬!
而林墨左眼的血瞳,也在這一刻,不受控制地穿透墻壁“看”向院門方向——視野中,院門外站著五六個深藍色短打的身影,為首一人氣息兇悍,煉氣五層,正是昨夜那光頭頭目手下之一!他們身上,還殘留著昨夜廝殺的血腥氣和……一絲極淡的、與那暗金龍骨碎片同源的怨毒龍血氣息?!
內外交困,殺機驟臨!
殘骨刃的第一次真正“蘇醒”,竟是在如此要命的關頭!
是屈從于刀中兇性,殺出去?還是強行壓制,冒險周旋?
林墨握著滾燙震顫的殘骨刃,感受著門外越來越不耐煩的吼叫和砸門聲,眼中閃過極其掙扎的厲色。
時間,不容他多想。
刀,已渴血。
人,已在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