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滿街人看著一人拉著一人走,無不指指點(diǎn)點(diǎn),那少年恨得咬牙切齒:“別讓我知道你是誰。”
“少廢話。”陸醒的氣還沒消呢,他們到達(dá)清風(fēng)劍閣時,開門的兩個道童面面相視,其中一個開口道:“少公子,你!”
“代閣在哪里?”陸醒手里并不放開那少年,索性用手帕揉成一團(tuán)堵住嘴巴。
“正在廳中。”
“好,你去告訴婆婆,菜我沒買到,事情倒是出了一樁。”他講完直接轉(zhuǎn)身拽起身邊少年,便向廳房方向而去。
廳里,凌夢琳看到回來的白衣男子,不由站起身來。陸醒一入廳便將少年扔到地上,轉(zhuǎn)了個身坐在空位上。正要喝茶,卻發(fā)現(xiàn)茶壺是空的。于是,直接起身,向玉歸魂行了一禮:“歸叔,醒兒方才出去,祭拜爹爹和祖父,進(jìn)入枯井里......”他講述了枯井里的事情后,看著那少年片刻,最后道:“井塌了,估計(jì)和九幽有關(guān)。”
看向那少年,凌夢琳沉默良久,起身上前,拉起少年,解了他身上的繩子,取下手帕丟給陸醒,然后行了一禮:“霍將軍,別來無恙。”
原來這人正是那十二歲將軍——霍乙。他此時一身白布衣,半張著嘴巴看著凌夢琳:“是?”他這才仔細(xì)看廳中人:“原來,是你們?”
“霍乙。”玉歸魂邊開口向肖跡看去,只見肖跡低眸抬眸間已然起身,向那少年走去。
“你?是那......”
“我正是那與你承諾卻——食言之人。”
“不。”霍乙抬手阻止住他的賠禮,“我們都成了別人的棋子。有什么好說誰食言?我本就不是什么有名的將軍,不過是請來做犧牲的。”他說著曬曬一笑:“那一日我沒等到你,的確很失落,卻得知了漠北情報(bào),那日的交易,我們都被利用了。”
聞言,凌寞端詳良久,才開口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于是肖跡將漠北以及西域世子的事情說了一下。聽后凌寞回想起那名為“無”的少年——那人與霍乙同齡,又恰巧他的出現(xiàn)和離開那么蹊蹺。不由沉默良久,這才講述了與無相識的過程,直到仙山,無忽然不見。
聽后霍乙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們沒將其抓回來?”
看著霍乙,肖跡索眉片刻,“你什么時候,由將士轉(zhuǎn)為了布衣?”
“我自己離開的,反正也沒有人在意我這樣一個小子。離開長安后,便到了揚(yáng)州城,在這里的亭長身邊做事,聽說郊外臨江處失火。于是,便趕過去,不曉正遇見——他。”霍乙指向陸醒:“便跟蹤他跳入枯井......”他一字一語的把枯井的事再次講了一遍,“我只是職責(zé)所在,并無惡意。卻不想發(fā)生了坍塌事故。”
“坍塌事小,你捅了大簍子是真。”陸醒沒好氣的看著他,起身,走到玉歸魂身前正要說什么,一潑油水潑來,陸醒一震。就在油水無路可避之時,一張絲網(wǎng)擋在范圍內(nèi),陸醒不由看向凌寞脫口而出:“這張網(wǎng)你怎么會有?”
凌寞收網(wǎng)的一刻間,被一只手?jǐn)堖^去,來不及回話,轉(zhuǎn)身,反手一擊,準(zhǔn)備掐住身后人——但,當(dāng)他看到那婆婆的一張臉時,頓時停下來,“阿婆?真的是您?”
“臭小子,你是誰?怎么會有這張黑網(wǎng)?”
“阿婆,你不記得我了?”凌寞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來人,有種委屈和責(zé)怪:“好。”他用力掙開她,后退到原位,也不知怎么坐下的,手抓住桌子一角幾乎要捏斷了,“既然不識得,也沒什么好說了。”
肖跡看著凌寞很久很久,話到嘴邊卻沒能出聲。珠簾起,青衣松散,束發(fā)的青絲帶垂落在身前,他黑白色的頭發(fā)襯得他一張玉樹臨風(fēng)的臉,閉目抬眸間如鳳王一般,霸氣又不可捉摸。緩步走到廳里,他開口道:“你們,究竟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完?給我送去的那‘老者’一時半刻醒不來了。”
“夏......”
“打住。肖跡,你別一口一個哥哥稱呼我,還不想死的那么快。”
“夏門主消消氣,其實(shí),只是以‘蘭花之香’凈化‘鬼泥符’。”
“肖跡。”凌夏瞅著他,臉色十分不好的道:“——我終于知道天云的人為什么恨你了。”他見對方神色忽然暗下來,便話鋒一轉(zhuǎn)道:“拿你沒辦法,劍道,劍道你不能修習(xí),御風(fēng)之術(shù)也不能修習(xí),真不知道你是被誰詛咒了,這么孤零。夏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方才進(jìn)去的老人,可不是一般的昏迷。這人是什么身份,只有你和玉歸魂知道,夏不知他是好是壞,也不希望你們誰能告訴我。此人受了‘鬼痕’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聞言,玉歸魂一震,半響才道:“凌門主可否告知,他這個情況到底怎么回事?”
“讓我猜猜,”凌夏忽然在廳中輾轉(zhuǎn),來回走了幾步,才望回他們:“他可是云崖走失的七長老?”此言一出,肖跡猛然看向玉歸魂,單手拽住他的衣領(lǐng)一字一語道:“你,有事瞞著我。”“這已經(jīng)是四十九年前的事了,你前往南疆二十年里,后面的事情一直在天云,再后來便不知音信,有些事你要我如何說?在你接任云崖仙蹤時,便知,云崖七位長老失蹤之事。可是那時,你我還不是熟識。后來,也就是二十年前,我于陰山地界帶回一神志不清的老人,安置在閣中,十一年來我一直放言清風(fēng)劍閣七長老是‘老糊涂’也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玉歸魂坦然的凝視著他:“肖跡......吾說的都是真話。”
“這么說,七位長老一直沒有回過云崖?”肖跡放開他緩了緩神道:“生存者有多少?”
“幾乎是零,七位長老,云叔在的時候便失蹤了。如今我只找回了七長老,還是這般模樣,這么多年,怎么可能還有生存者?除非他們對云崖毫無感情!”玉歸魂道:“你離開了這么久,不妨回去查清楚?”
看著他們,凌夏搖頭暗嘆,默然良久道:“你要回去也不能以宗主身份回去......”
“不,我不僅要以宗主回去,還要以明的名字回去。”
“討打?”凌夏向著凌寞走去,話依舊對肖跡道:“明。我們都已不是孩子。你這話莽撞了!”對面的凌寞被嚇了一跳站起來看著凌夏發(fā)愣。
“我當(dāng)然不會莽撞行事。”肖跡瞅著那父子二人,不由眨眨眼睛。
這時,少年書童從珠簾轉(zhuǎn)出,看著陸醒:“醒公子。您還記得十九年前,我給你書信時提過那人說自己是七長老么?當(dāng)時年幼,我信以為真如實(shí)告訴您了。”
“齊秀!”陸醒怔了一下,回想起來:“該死,當(dāng)年上了別人的當(dāng)!”他重新看回齊秀道:“你還能回想起那人模樣嗎?”
“隱約記得,清風(fēng)傲骨,雪白的劍眉間還可見清秀,一頭白發(fā)。胡須,胡須就不記得了,記憶里他似乎很模糊——白衣藍(lán)袍。”齊秀講完,復(fù)雜的看著陸醒:“就這些了。”
陸醒咧嘴看著他,好半響才道:“你小子眼拙還是蠢?七長老的傳聞,會是這么一身氣質(zhì)?”
“我見過畫像啊。七長老本就是清風(fēng)傲骨,與之相差無幾。”剛說完便遭了一記鍋底,只見那阿婆怒視著齊秀道:“原來是你這小子壞了事情?”
似在霧里云,齊秀不解道:“我?壞了什么事情?”
“壞了一件大事,害的所有人都成了‘刻意欺瞞的騙子’。”陸醒道。
一直聽著,玉歸魂這才恍然什么與肖跡面面相視,只見肖跡也正自看著,片刻道:“只有等了。”
“等什么?等獨(dú)孤離親自來找我們?”玉歸魂道。
“不然呢?”
“說吧,你怎么安排?”玉歸魂看著他。
肖跡道:“我想將七長老和楚雄的‘尸身’先留在清風(fēng)劍閣,并有齊秀和阿婆照顧。”
玉歸魂看了一下齊秀,只見那少年正驚訝的看著這邊,于是沉吟片刻道:“齊秀陪書可以,至于照顧人嗎......”看向阿婆:“阿婆是醒兒的奶娘,她的確很合適。但,楚雄他現(xiàn)在可是一具‘尸身’啊,確定他們可以照顧?”
“怎么不可以,阿婆本事大著呢。”凌寞忽然站出來道:“我打小的一手‘御網(wǎng)術(shù)’便是她傳授的,雖然她現(xiàn)在不記得了,我卻忘不掉的。自從阿婆離開后,我便被南宮淺兒那瘋婆子關(guān)起來。”
聽到這里,凌夏猛然一震,看向那阿婆,這才認(rèn)出對方:“是你?你竟是清風(fēng)劍閣中人?”
“咳咳,老身什么都不記得了。老身只是一普通廚娘,醒公子的奶娘。”她說著轉(zhuǎn)身便要離去。走到走廊,停步她猶豫良久回身看著凌寞道:“夏門主,寞,這孩子從小就似乎和你無緣。南宮淺兒的話是很大的重?fù)簟2贿^老身帶出來的小子絕對無錯——除了你凌夏,沒人能生出這樣的兒子。”說完再次轉(zhuǎn)身,片刻邁出了走廊廚房去。
“不管如何,我相信您一定知道我娘是誰!”凌寞忽然提聲道:“我不會放棄的。”
凌夏震驚中似乎并沒有聽見凌寞的話,但他卻是上前一步伸手拉過凌寞細(xì)細(xì)打量起來,抓的很緊,緊的凌寞都覺得很疼,他莫名奇妙的看著凌夏:“夏門主這是干什么,小子的**可不好聞,不想被臭死趕緊給我放開。”
“臭小子,”凌夏抬手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在抖,抖得不輕:“不能這樣跟我講話,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此言一出,凌寞毫無反應(yīng),但他不解對方何以抖得如此厲害。下一刻只見凌夏走到桌子邊手死死按住桌角:“對不起,我誤會你們了,琳兒,寞兒。肖跡!”這話似乎不僅是對一個人的自責(zé)和道歉。眾人一半的思想回到了那日云劍寒如何跟去林中,如何聽到談話,這件事不能說和凌夏無關(guān),凌寞心中明白他為什么忽然自責(zé),于是沒有多想。可是,肖跡心中充滿了不解,凌夏的道歉似乎不是指長安城外那番爭吵。凌夢琳的思想?yún)s是在那神秘的婆婆身上,不由暗道:這到底怎么回事?
沉默,一片的沉寂。夢琳打破寧靜道:“我有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揚(yáng)胥問道。
“如果不放心那阿婆,我想把杏兒也留下。”
聞言,凌夏恢復(fù)了一下心境,看著凌夢琳道:“這個想法很好。杏兒會‘氣療、凈化之術(shù)’,留下來的人選也只有她了。”肖跡看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余光瞟到了霍乙,于是走到他身前一米處道:“霍乙。你怎么了?”
“沒事,臨江事故,我不便離開揚(yáng)州城。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準(zhǔn)備離開揚(yáng)州,有些不舍罷了。”霍乙忽然輕嘆道:“——相見總是匆匆別。這就是我認(rèn)識你的感受。”
拍拍他的肩膀,肖跡笑而不語。
此后,霍乙離去,眾人在清風(fēng)劍閣吃了一次正宗的揚(yáng)州特色,之一路來,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豐富。談話中才深深的了解到——原來清風(fēng)劍閣不僅是一或兩個地點(diǎn),有很多不同城鎮(zhèn)上都有設(shè)酒肆、茶館、客棧、酒樓。占據(jù)世界江湖勢力很大一般商場。不低于玄宗門!
過了一夜,一早準(zhǔn)備了車子。玉歸魂恢復(fù)了很多,特囑咐阿婆好好照理。杏兒不舍的望著夢琳和凌夏,多次懇求,都被拒絕,只好留下來。此后,十人才上路,前去北城。“北城龍靈好風(fēng)光,神仙故事成傳說。長安越遠(yuǎn)下南去,山一程、水一程,馬兒蹄子轉(zhuǎn)一周。彎彎月牙兒路,載十人,北城去。”車夫打著馬鞭唱著歌。
“這車夫唱什么呢?”揚(yáng)胥看著窗外有些打盹。
“車夫很明確的告訴我們,北城是長安以北,環(huán)一周拐過多個彎路,還是穩(wěn)位于中間。如果說九華鎮(zhèn)是中原的一部分,那么北城便是站一大半。北城位于九華界線,以東北偏上位置。”凌夢琳道。話方落,只聽簫聲起,凌夏準(zhǔn)確的找到車夫的調(diào)子,由低到高配合上了。肖跡瞟了他一眼,塞住耳朵,閉目睡去。玉歸魂含笑不語,好容易輕松下來,他還不想那么不知趣。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一頓,車夫把十人趕下車子,“前方是北城的龍嶺鎮(zhèn)了,我不能再送了。”說完似乎很匆忙,連車錢都沒收,打馬離去。
“這車夫怎么回事?”揚(yáng)胥不解。
子岑笑道:“不是車夫問題,是龍靈鎮(zhèn)。”看看地勢路線,“也不遠(yuǎn)了。”
“北城就在眼前。肖跡,你怎么進(jìn)去?”凌夏看著龍靈鎮(zhèn)方向不斷的搖頭。
“我從來沒來過龍靈鎮(zhèn),怕什么?”肖跡的一句話,所有人聽得一愣。只見他率先而去,才紛紛跟上。
龍靈鎮(zhèn)充滿水氣,入陣便一股濕氣撲面。一路上眾人和肖跡說要分頭走走,看有沒有歇腳的地方。肖跡沒有說話,而是向著西南而去,站在那處的湖泊邊,一站就是到夜幕降臨。
“原來你在這里。”凌夏從街鎮(zhèn)看到了湖邊的肖跡:“這里很熱鬧,怎么不去走走?”
“歸魂呢?”
“他在找落腳地,以及想辦法——要怎樣才能和云門人傳訊。”凌夏端下身坐下來,本想拂拂湖泊水,卻被肖跡攔住,他先前以為是擔(dān)心他手上的傷。后覺不對,凌夏看著他忽然道:“肖跡,你說了謊!你來過龍靈鎮(zhèn)是不是?”
看著他,肖跡坦然點(diǎn)頭:“有些事,我不想他們知道。”
“雖是晚輩,不過,你這樣瞞,不會擔(dān)心有好多個‘云劍寒’出現(xiàn)嗎?”
“越美的東西,越可怕,正如這片湖泊。”肖跡幽幽的看著龍靈湖,“他們還太小。”
“那是你覺得。”凌夏道:“他們啊!可不小了。”轉(zhuǎn)動著手中管簫,“不如,我給你吹奏一曲吧。”說著一曲《云門》以簫之音吹奏出,遠(yuǎn)古之氣雖淡,卻讓肖跡心頭一顫,看著凌夏道:“還沒找到七弦琴,不然,可以合奏。”
“哦?”聞言,凌夏起身,“那跟我走。”
于是此后,肖跡被他拉去了酒樓,他很聰明,這里的確有琴。于是這一夜,此間酒樓,將別的酒樓生意全部攬去了。只因?yàn)椋@兩位世間難尋的人兒在里面琴簫合奏,不止一曲。被攬生意的人找來本是氣沖沖的,結(jié)果看了那兩位譜奏者,一下子便沒了罵詞。鎮(zhèn)上幾時來過這樣兩個人?從長發(fā)上看,二人都不小了,可是,抬頭間,或許也只有這樣的容貌配的起,他們的樂曲。這二人衣著整齊,一個干練,一個慵懶。“呼!”凌夏倚在肖跡身上的:“好累。”
“你!”肖跡放下琴,一把將他提起,下一刻,只見那青衣人簫刃擊去,肖跡后退伸手抓住,可是他迫不得已提起了那腰邊的墨劍。竟然就此切磋起來,但外圍人看來,他們似乎是譜曲譜累了,索性來了這場刺激的劍舞。
最后,酒樓主人才發(fā)現(xiàn)不對,于是趕二人出去。二人,因沒付錢,被追,跑出酒樓,卻是心情大好。
跑回龍靈湖地界,肖跡坐倒在湖邊,凌夏笑道:“沒想到,我們還可以做到,如此少年輕狂的事情。”
“凌寞很像你。”肖跡躺在湖邊,長發(fā)灰白中的紅色很明顯,他的手觸到了湖面,嘴邊帶著淡淡微笑。
“像嗎!我?guī)缀鯖]怎么見過他。”
“我記得來這里時,是十一年前,我是為了找到師兄,因?yàn)樗竭^這里。”
“云逍遙?墨寒?”凌夏扶地坐下,肖跡刻意將他推開離湖面遠(yuǎn)了一些。凌夏似乎明白為什么,笑笑道:“我這條命,他們才不稀罕。”
“還是不要說話了。”肖跡看著他片刻,不再言語。
凌夏,微微一笑,靜靜地看著龍靈湖,眸中閃過一屢幽然。
良久,他見肖跡竟然睡著了不由抬頭看向上空:“傳訊來了,你也睡著了,真是無情。”說著伸手接下一支信鴿,取下竹管,展開來看:“——云崖!”他繼續(xù)下看,一下子便不悅了:“好個納蘭嚴(yán)。”他將信丟在地上,隨風(fēng)飄去,只看到一句話,“小弟先行把人帶去了,還請凌門主快些。”凌夏邊抱起肖跡邊道:“你云崖仙蹤的宗主在我這里,沒算到吧?”
“唔。”似乎被他弄疼了,肖跡沉睡中低聲,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