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透過教室窗戶,在課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彌漫著新學期的躁動與不安。林曉曉低著頭,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包帶子。這是分科后的第一天,她祈禱著能遇到一個安靜、不起眼的同桌。
“聽說這次分班是按照上學期期末成績排的。”前座女生轉過頭,神秘兮兮地說,“班主任想搞什么‘互助學習小組’。”
林曉曉的心沉了下去。上學期期末,她在全年級五百人中排名四百九十八。這個數字像烙印一樣刻在她的自尊心上。
教室門被推開,班主任李老師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修長的身影。原本嘈雜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隨后響起一陣壓抑的驚呼。
“是江辰!”
“他怎么來我們班了?”
“廢話,年級第一不來自動劃入重點班嗎?”
林曉曉抬頭,恰好對上那個男生的目光。江辰,學校里無人不知的名字。不僅因為他是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更因為他那張讓無數女生心動的臉。此刻他站在講臺旁,神情淡漠,仿佛周圍的竊竊私語都與他無關。
“同學們安靜。”李老師敲了敲講臺,“按照學校規定,理科重點班應該按照成績排名分班。江辰同學作為年級第一,自然在我們班。”
李老師推了推眼鏡,拿出一張名單:“根據上學期期末成績,我將安排座位。成績靠前的同學與靠后的同學同桌,組成學習互助小組。”
林曉曉屏住呼吸,祈禱著不要被分到和什么風云人物同桌。她只想安安靜靜地度過高中最后兩年,不被注意,不被期待。
“江辰,”李老師念出第一個名字,“你和林曉曉一桌。”
時間仿佛靜止了。林曉曉難以置信地抬頭,正好對上江辰投來的目光。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卻讓她感到一陣刺痛。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有驚訝,有不解,還有幾絲難以掩飾的嫉妒。
“林曉曉是哪位?”李老師環顧教室。
她不得不舉起手,聲音細若蚊吟:“我在這里。”
江辰邁著長腿走向她旁邊的空座位,干凈利落地放下書包。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氣,與教室里粉筆和舊書的味道格格不入。
“請多指教。”他平靜地說,語氣里聽不出是真誠還是客套。
林曉曉只是點了點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下課鈴響,她立刻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座位,卻被江辰叫住。
“林同學,”他遞過來一張紙,“這是老師要求的互助計劃表,需要填寫我們各自的學習目標和計劃。”
林曉曉接過表格,手指微微發抖。在“學業目標”一欄,她不知道該寫什么。考上大學?對她來說幾乎是天方夜譚。
“我看了你上學期的成績單。”江辰的聲音平靜無波,“你的文科成績其實不錯,尤其是語文作文。但理綜三科總分不到90分。”
林曉曉的臉瞬間燒了起來。她沒想到年級第一會在開學第一天就如此直白地揭她的短。
“這不關你的事。”她難得地強硬了一次,把表格塞回給他,“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江辰沒有生氣,只是微微挑眉:“這是班主任的要求,我們必須完成。”
第一節課是數學,老師講解上學期期末試卷。林曉曉盯著卷子上鮮紅的“42”分,思緒飄遠。她不是不努力,只是那些公式和定理就像天書一樣,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她的腦子。
“林曉曉,你來回答這個問題。”數學老師突然點名。
她慌亂地站起來,看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腦子一片空白。教室里響起幾聲竊笑。
“函數f(x)在x=2處可導的必要條件是什么?”老師重復了一遍問題。
林曉曉咬著嘴唇,手指緊緊攥住校服裙擺。她知道這個問題在試卷上出現過,也知道自己當時做錯了,但現在依然不知道正確答案。
“函數在該點有定義,且左導數等于右導數。”旁邊傳來平靜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同學聽見。
林曉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重復了江辰的話。
老師點點頭:“正確,坐下吧。期末試卷上的題一定要掌握。”
她坐下時,低聲對江辰說了句“謝謝”。
“不必。”他目光仍停留在自己的試卷上,那里用紅筆寫著醒目的“150”,“我只是不想我的同桌在第一天就太難堪。”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原來不是善意,只是怕被連累丟臉。
課間休息時,幾個女生立刻圍到江辰桌邊問問題。林曉曉識趣地離開座位,站在走廊的窗前發呆。
“聽說林曉曉她爸爸是個酒鬼,經常家暴。”衛生間里,兩個女生的對話飄進她耳朵。
“怪不得她整天陰陰沉沉的,成績還那么差。”
“真不知道江辰怎么這么倒霉,跟她一桌...”
林曉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這些流言蜚語她早已習慣,但今天卻格外刺耳。她轉身離開,卻在拐角處撞上一個人。
是江辰。他看著她,眼神復雜。
“你聽到了?”他問。
林曉曉沒有回答,試圖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他輕輕拉住手腕。
“流言止于智者。”他遞給她一本筆記,“這是高一數學的重點總結,也許對你有幫助。”
她驚訝地看著他,不明白這個看似冷漠的年級第一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她。
“為什么幫我?”她終于問出心中的疑惑。
江辰的目光飄向遠方,有一瞬間的恍惚:“因為我知道被固定的眼光看待是什么感受。”
下午的物理課,老師宣布下周將有小測驗。林曉曉感到一陣絕望。物理是她最差的科目,上學期只考了28分。
“從現在開始,每天放學后我們學習一小時。”江辰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推到她面前。
“我不需要憐憫。”林曉曉寫道,用力之大幾乎劃破紙背。
“不是憐憫,”他回復,“這是互助計劃的要求。而且,我相信沒有人是真正的‘差生’。”
這句話莫名觸動了林曉曉內心某個柔軟的角落。多年來,她早已接受了自己是“學渣”的設定,連父母和老師都對她不抱期望。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沒有人是真正的差生”。
放學鈴聲響起,同學們紛紛收拾書包。林曉曉故意放慢動作,希望等江辰離開后再走。然而他卻穩如泰山地坐在座位上,拿出一本物理書。
“我們從力學開始。”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空蕩蕩的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江辰的講解方式出乎意料地清晰易懂,不像老師那樣照本宣科,而是從最基礎的概念入手,一步步引導她理解。
“其實物理很有趣,”他說,“它解釋了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如何運作的。”
林曉曉第一次發現,當那些公式不再冰冷,而是與生活聯系起來時,她竟然能理解并記住。
一小時后,他們收拾書包離開教學樓。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謝謝你。”林曉曉輕聲說,這次是真誠的。
江辰點點頭:“明天繼續。”
就在他們即將分別時,一個醉醺醺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朝他們走來。林曉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那是她的父親。
“死丫頭,這么晚不回家,在外面鬼混什么?”男人滿身酒氣,聲音大得整條街都能聽見。
林曉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最不堪的一面,就這樣暴露在年級第一的面前。
“叔叔,我們是同學,剛才在教室學習。”江辰上前一步,不著痕跡地將林曉曉擋在身后。
“學習?就她那樣還學習?”男人嗤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小年輕在想什么...”
林曉曉閉上眼睛,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這就是她的生活,永遠充滿難堪和無奈。
“叔叔,我是年級第一,班主任特意安排我幫助林曉曉學習。”江辰的聲音依然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打電話問李老師。”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被江辰的氣勢鎮住了。他嘟囔了幾句,搖搖晃晃地走了。
林曉曉松了一口氣,同時感到一陣羞愧:“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些。”
江辰轉身看她,夕陽在他眼中映出溫暖的光:“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到了該分岔的路口。
“明天見。”江辰說。
林曉曉點點頭,快步走向那個她稱之為“家”的地方。進門的前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江辰還站在路口,目送著她的方向。
那一刻,有什么東西在她心中悄然改變。
回到狹小擁擠的房間,林曉曉拿出書包里的物理筆記。封面的角落里,有一行清秀的小字:“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光芒,只是有些人發現得晚一些。”
她輕輕撫摸那行字,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微笑。也許,高中最后兩年,不會像她想象的那么難熬。
窗外,夜色漸濃。而在城市的另一頭,江辰站在書房的窗前,望著夜空中的星星,想著今天那個總是低著頭的女孩。他想起一年前在教師辦公室偶然看到的她的作文本,那些文字里透露出的敏感和才華,與她的成績單形成鮮明對比。
“林曉曉,”他輕聲自語,“讓我看看你究竟能發出怎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