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英語課后,林小滿和江嶼之間似乎有了一種微妙的改變。說不上來是什么,就像教室里常年開啟的換氣扇,原本只覺得是背景噪音,某天突然察覺到它規律的嗡鳴,竟也成了某種隱秘的節拍。
最明顯的變化,發生在晚自習。
以前的江嶼,是自習室里最專注的雕塑。他永遠挺直脊背,眉頭微蹙,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可現在,林小滿總能感覺到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像羽毛般輕輕落在她身上。
起初她以為是錯覺。或許是那天他寫下的“誰說的?”讓她患得患失,總疑心自己在臆想。
直到周三的晚自習。
林小滿正在解一道復雜的數學壓軸題,草稿紙上寫滿了凌亂的公式。她咬著筆桿,眉頭緊鎖,半天沒有頭緒。百無聊賴間,她假裝伸手去拿桌角的水杯,余光卻精準地掃向身側。
果然!
江嶼并沒有在看書。他微微側著頭,目光正落在她攤開的數學卷子上。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疏離和冷淡,而是帶著一絲專注,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當她的余光捕捉到他時,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回神,迅速將視線移回自己的書本上,甚至還刻意翻了一頁,動作略顯僵硬。
林小滿的心跳倏地加快。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飾嘴角不受控制上揚的弧度。原來,他也會偷看別人啊。
但這只是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林小滿像一個發現了寶藏的探險家,開始有意識地“釣魚”。
她會在自習時故意哼起最近單曲循環的歌謠,聲音輕得像蚊子叫。過一會兒,她會“不經意”地側頭,總能捕捉到他微微側頭的輪廓,像是在聆聽,又像是在出神。
她會故意把橡皮擦滾到地上,然后彎腰去撿。在她彎腰的瞬間,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視線從書本上抬起,落在她低垂的頭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當她撿起橡皮直起身時,那視線又會像受驚的鳥兒般迅速飛走。
最讓她忍俊不禁的是周五那次。她實在解不出一道物理題,煩躁地把筆一扔,趴在桌上,把臉埋進臂彎里,裝作要睡著的樣子。她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在她背上停留了很久,久到她幾乎以為他這次不會移開了。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氣時,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小紙條,輕輕地、像一片羽毛般,飄落在她攤開的物理練習冊上。
林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緩緩抬起頭,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然后才慢悠悠地拿起那張紙條。
展開,上面是江嶼那手標志性的、清雋有力的字跡:
**“第3小問,你忽略了摩擦力對系統動量的影響。嘗試用整體法分析。”**
林小滿看著那行字,又看看身旁假裝專注看書、耳根卻可疑地泛著紅的江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笑聲在安靜的自習室里顯得格外突兀。
“林小滿同學,請保持安靜!”講臺上的值日老師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老師!”林小滿連忙捂住嘴,臉也跟著紅了,但眼里的笑意卻怎么也藏不住。
她低下頭,拿起筆,在紙條的空白處飛快地寫下:“謝謝學神大人!茅塞頓開!”然后折好,趁老師不注意,輕輕推到了江嶼的桌邊。
江嶼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去看那張紙條,而是依舊盯著書本,仿佛那上面有朵花要開出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條斯理地伸手,將紙條捏起,塞進了筆袋的最深處,動作流暢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林小滿看著他這副別扭又可愛的模樣,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樣甜。她終于確定了,那道偷看的視線,不是錯覺,也不是同情。那是一種和她一樣的、小心翼翼的、帶著試探的在意。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同學們紛紛收拾書包,喧鬧聲漸漸響起。
林小滿慢吞吞地整理著書本,故意磨蹭著。她看見江嶼也收拾好了,卻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坐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
當林小滿背起書包,走到他身邊時,他才站起來。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沉默地走在通往校門口的路上。夕陽的余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交錯,又分開。
“那個……”林小滿鼓起勇氣開口,打破了沉默,“今天……謝謝你。”
江嶼腳步微頓,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詢問。
“紙條。”林小滿補充道,臉頰有些發燙。
“嗯。”他應了一聲,又恢復了平常的寡言。
但林小滿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三厘米課桌距離,似乎正在被一種無形的、溫暖的力量,一點點地填平。
她偷偷地、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他正目視前方,側臉的線條在夕陽下顯得柔和了許多。她想,或許,他這座冰山,真的快要融化了。
而她,很期待看到融化后,那片屬于她的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