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一聽,哪里還管蘇耀東身上的傷,兩個人架起他的胳膊,另外兩人托著他的腿,動作粗魯?shù)孟裉б活^死豬,就往外面抬。
蘇老爺子看著這一幕,眼睛里最后一點(diǎn)光亮也熄滅了。他拄著拐杖,身子晃了晃,若不是管家及時上前扶了一把,就直接摔地上了。他嘆了口氣“老了,真是老了……管不動了。”
他抬眼看向昭明初語,只剩滿滿的疲憊:“歲安,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外祖不攔你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最后的卑微,“只求你……別做得太過,給國公府留最后一層體面,別讓蘇家百年的基業(yè),毀在我手里。”
說完,他對身旁的管家擺了擺手,聲音虛弱:“管家,扶我回房吧。”管家連忙應(yīng)下,小心翼翼地?cái)v扶著蘇老爺子轉(zhuǎn)身。
上官宸望著蘇老國公佝僂的背影,心底莫名掠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悵然,可這悵然很快便被嘲諷取代,他在心里冷笑:蘇老國公也算是自食惡果。蘇耀東這性子可不是一天就能養(yǎng)出來的,只知包庇縱容,不知管教,如今蘇耀東闖下大禍,這才想起求體面,早做什么去了?
昭明初語無法理解,為什么蘇老國公要一味包庇蘇耀東,將家族體面看得比人命還重。在她看來,對便是對,錯便是錯,蘇耀東今日落到這般地步,全是他自己作出來的,活該。
“駙馬,你過來給她看看。”
“誒,來了!”方才還帶著幾分冷冽的上官宸,聽見昭明初語的聲音,立刻換上一副鮮活的模樣,腳步輕快地走過來,嘴角還噙著笑。
可當(dāng)他走到榻邊,看到文萱的樣子,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凝重,臉色蒼白,眼窩深陷,連呼吸都輕得像隨時會斷,透著一股死氣。
上官宸收起玩笑的心思,在榻邊坐下,指尖搭在文萱腕上。眉頭便狠狠蹙了起來,脈象細(xì)弱如絲,時斷時續(xù),氣血虛耗到了極致,臟腑也衰敗得厲害。
他收回手,目光掃過文萱露在外的手腕,那上面新舊交疊的青紫指痕,密密麻麻,觸目驚心。上官宸心里的火氣又上來了,暗自腹誹:蘇耀東這畜生,竟對一個女人下這么重的手!剛剛那藥就不該給他,真的是給狗吃了!
同時他心里涌上一個疑問:按文家小姐這破敗的身子,別說承受多次毆打,單是先前小產(chǎn)的損耗,就該讓她油盡燈枯了,怎么還能撐到現(xiàn)在?
“你的身子有多糟,你自己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他抬眼看向文萱,目光帶著幾分探究,“小產(chǎn)之后,除了府里給的藥,你是不是還用過別的藥?”
“我知道自己身子差,自從小產(chǎn)沒了孩子,更是三天兩頭地頭暈,藥就沒斷過,活像個離不開藥罐的人。”她頓了頓“府里給的藥,沒覺得有什么特別的……”
上官宸皺了皺眉,這回答等于沒說。便換了個方式追問:“那有沒有遇到過什么奇怪的人?”
這話剛落,一直站在旁邊的知魚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她往前湊了兩步,聲音帶著幾分急切:“我記得!一年前,我陪小姐去看大夫的時候,遇到個算命先生。”
“那人非要拉著小姐算命,”知魚一邊回憶,一邊比劃著,“當(dāng)時我還覺得他是騙錢的,想拉著小姐走,可他算完之后,沒要錢,反倒從袖里摸出個巴掌大的瓷瓶,塞給了小姐,說里面的藥能穩(wěn)氣續(xù)命,讓小姐每五天吃一粒”
“我當(dāng)時就覺得怪,哪有算命的還會看病的?”
“那藥現(xiàn)在還有嗎?”不等知魚說完,上官宸突然追問,“能不能給我看看?”
知魚眼眶泛紅,聲音帶著幾分哽咽:“那藥……小姐早就吃完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語速放得極慢,像是在回憶那段難捱的日子,“當(dāng)時小姐小產(chǎn)之后,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請了多少大夫來看,都說小姐氣血虧得太狠,五臟也損了根基,怕是活不了多久。”
“小姐自己也沒了心氣,整日躺在床上,眼神都空落落的,一點(diǎn)想活的勁頭都沒有。”
“我看著著急,突然就想起了那個算命先生給的藥瓶。我不敢讓小姐知道,偷偷拿了一粒藥,找大夫驗(yàn)了了知道沒毒”
“我就把藥磨成粉,每次做飯時偷偷撒在小姐的吃食里面。”她的聲音輕了些,帶著幾分慶幸,“沒想到真的有用!小姐臉色慢慢好了去來。我后來還想找那個算命先生,想再求些藥,可我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連個像他的人影都沒見著,就像從來沒出現(xiàn)過一樣。”
話音未落,她伸手摸向腰間,將東西遞到上官宸面前“大駙馬,藥雖然吃完了,但這個瓶子我一直留著。您看……這個還有用嗎?”
“有用,當(dāng)然有用。”上官宸立刻伸手接過,拔開瓶塞,將瓶口湊到鼻尖輕嗅,里面雖已經(jīng)空了,卻還殘留著藥香,這藥香他可再熟悉不過了。
這藥分明就是老頭子配的,其他人根本配不出來。老頭一年前既然都出手幫文家小姐了,為什么不直接把藥給足,反而只給了小半瓶?還特意扮成算命先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上官宸壓下心頭的疑問,將藥瓶小心收好。
“你想死?那可就要失望了,在我手上的病人,還沒有哪個會早死。”他話鋒一轉(zhuǎn),神色緩和了些,“你這身子是糟,但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尤其是那個算命先生給你的藥,是實(shí)打?qū)嵉暮脰|西,不然你根本撐不到今天。”
“回去我讓言風(fēng)把藥送來,每天早晚各一粒,吃完了就讓人去我府上取。但你記住,藥只能是輔,最關(guān)鍵的是你的心氣。”他目光銳利地掃過她的臉,“若是你一直這副半死不活、連自己都不想救的樣子,就算我給你堆成山的補(bǔ)藥,也無濟(jì)于事。”
文萱怔怔地聽著,眼眶漸漸泛紅,許久才輕聲吐出兩個字:“謝謝。”
上官宸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起身,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湊到昭明初語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壓低了語調(diào):“公主,你覺得文家小姐還留在國公府合適嗎?”
“現(xiàn)在送她回文府也不妥,太史令那老家伙性子古板得很,未必能接受一個要和離的女兒,說不定還會覺得她丟了文家的臉,反倒讓她受委屈。”
“太史令雖古板,卻不是那種只顧自己面子、不管女兒死活的人。”她話鋒微沉,眼底多了幾分警惕,“倒是把文萱留在國公府,變數(shù)太多,皇后最疼蘇耀東這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