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
昭明清瑜的聲音輕得像縷煙,腳步卻不遲疑,慢慢走上前裙擺掃過地上的石板,仿佛與昭明初語關系很好一樣。
可還沒等真正的靠近,她臉上的溫和便倏地斂了去,眼眶先紅了半截,唇角微微下撇,語氣里裹著欲墜未墜的淚意:“換親的事,實在是委屈長姐了。妹妹也是后來才知道,但那時木已成舟,縱是有心,也沒辦法了。”
“是妹妹搶走了衛哥哥,長姐跟衛哥哥青梅竹馬,如果可以妹妹愿意將衛哥哥還給姐姐”
“清瑜這不是你的錯,當日換親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上官宸拿著筷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頓。這端靜公主的話聽著軟綿,字縫里卻像裹著細針,偏生還要擺出這副無辜模樣,倒叫人心里添了幾分膩味。他漫不經心地抬眼,目光落在那差點成了自己媳婦的人。
昭明清瑜生得白得像上好的白瓷,一雙眼睛生得尤其惹憐,眼尾微微下垂,瞳仁像浸在露水里的黑琉璃,此刻正蒙著層薄薄的水汽,鼻梁是小巧的蔥管鼻,鼻尖圓潤,透著健康的粉色,搭配著底下那瓣嫣紅的薄唇,更顯得楚楚可憐。
她今日穿了件粉色的紗裙,,料子輕薄得很,風一吹便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的骨架。方才起了陣小風,她下意識往衛行簡那里縮了縮肩,那模樣,任誰見了都要生出幾分保護欲。
而昭明初語的眉眼間是拒人千里的清冷,一個嬌柔似春水,一個冷冽如冬雪,倒是極鮮明的對比。
上官宸只瞥了兩眼,就把目光收了回去。管她是柔弱還是別的什么樣子,跟他沒半毛錢關系。
他重新低下頭,夾了只螃蟹。眼尾余光掃到昭明初語面前的碟子,干干凈凈的,那盤螃蟹她一筷子都沒動過。是不愛吃?還是有別的緣故?他沒多想,只在心里默默記了下來。
上官宸自己本就愛吃螃蟹,特別是蟹黃,這會兒正吃得興起,又聽到了衛行簡的聲音傳來。
“上官兄,今日大概是你我頭一回同席用膳。看上官兄這般,想來也是愛極了這螃蟹的。”
笑意盈盈地開口,話鋒卻陡然一轉,“說起來,長公主自小也偏愛這口,兒時我還常替她剝蟹。那會兒長公主總耐著性子等我剝完,才肯動筷。”
上官宸握著蟹鉗的手微頓。這衛行簡是故意的?自家媳婦就在身側,偏盯著旁人的妻子說這些陳年舊事,他有病?
他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下,心里卻掠過另一層念頭——衛行簡說長公主喜歡?但是今晚長公主用了不少,現在還能吃得下去嗎?
他沒接衛行簡的話,只垂眸用銀簽細細剔著蟹肉,周遭一時靜了靜。
衛行簡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倒也不顯窘迫,只自嘲地笑了笑,轉而扶著身側的昭明清瑜落座,柔聲道:“公主,臣記得你也愛吃這鮮物,臣替你剝一只吧。”
“謝謝,衛哥哥”
真不要臉,這兩個人是特地湊到這兒來,給我演戲嗎?我什么時說過要跟這兩個人一道用膳了?上官宸望向昭明初語,見她隨手端過一杯茶,淺啜一口,全然沒有理會昭明清瑜的意思。
看著長公主這態度,想來與端靜公主的關系也好不到哪兒去。也是,以長公主的性子,怎會與端靜公主走得近。
他現在望著手中的螃蟹,只覺索然無味。再看對面那兩人,更是滿心無語——好不容易才拉著長公主出來,偏被這兩個不速之客攪了局,攪擾也就罷了,竟還存著蹭飯的心思。
唇角微微一挑,蹭飯?行啊,那就讓你們蹭個“痛快”。
“二公主,二駙馬,你們來得可真是時候!”他揚聲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我正愁沒人替我付這飯錢。家父近來管我管得緊,手頭實在拮據。二公主這般氣度,我是萬萬比不上的,也只有二駙馬才配得上這份風華。”
他話鋒一轉,看向衛行簡,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慚愧:“在書院,二駙馬出手何等闊綽,也常常和其他同窗吃飯。想來這點飯錢,二駙馬總不會對自家姐夫吝嗇吧?”
衛行簡被上官宸這突如其來的一出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竟有些怔忡。他平日里往來的皆是自命不凡的讀書人,個個講究溫文爾雅、言辭含蓄,何曾見過這般毫無章法的做派?更別提這般直白地開口要他付飯錢,簡直是聞所未聞。
上官宸卻根本不給衛行簡回神的余地,當即攥住昭明初語的手便往外走。到了雅間外,他腳步稍頓,側身對著候在一旁的言風壓低了聲線:“言風,讓掌柜的再備一份螃蟹,仔細打包好,賬,記在那二位頭上。”
話音落定,他頭也不回地拉著人往樓下走。昭明初語自始至終未發一語,被他牽著的手也未曾掙動,只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淡的陰影,讓人瞧不清神色。
出了攬星樓,上官宸忽然湊近,一張臉幾乎要貼到昭明初語面前,語氣帶著幾分討好:“公主,您今日吃得不少,我們不乘馬車了,我陪您四處走走好不好?累了再乘車也不遲。”
“好。”昭明初語的聲音輕淺,卻清晰可聞。
見她應了,上官宸嘴角的笑意瞬間漾開,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幾分雀躍。而昭明初語的目光,卻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心跳莫名快了幾拍,連帶著耳根都悄悄泛起熱意。
上官宸似是察覺到什么,握著她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掌心相貼的暖意愈發真切。身后,沉璧與流螢遠遠跟著,始終保持著幾十步的距離,不多言語,只默默護著。
流螢悄悄碰了碰沉璧的胳膊,低聲問:“沉璧,你說……公主現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公主想什么,我不知道,只不過今日那么一出倒是讓端靜公主和衛行簡挺惡心的,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