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目光落在遠處竹影上:“在外人看來端靜性子溫婉,說話輕聲細語,看著便惹人疼惜,你們男子,不都偏愛這樣柔弱和順的女子?”話到此處,她轉(zhuǎn)頭看向上官宸。
“相反我自小性子冷硬,不討喜。父皇最初定下的婚事,本就是你與端靜。若不是后來換了婚,跟你拜堂成親的人是她才對。你就沒有想過,若是沒有那一出換親,你與她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想過。”
昭明初語的心猛地一沉,垂她正想開口,卻又聽見上官宸繼續(xù)說道:“我的確想過,若是沒有丞相府搞的那么一出,娶的便是端靜公主。可每次想到這兒,我便不敢再想——實在是太可怕了,我要是娶了端靜公主,那我這輩子也差不多毀了”
他皺了皺眉,語氣里滿是真切的嫌棄,連帶著眼神都冷了幾分:“我說實話看著端靜公主那柔柔弱弱樣子每回就很難受,尤其她說話總是帶著其他的含義,我就更受不了了。”
“說到這我還真的謝謝衛(wèi)行簡,幸好是衛(wèi)行簡娶了她。”說到這兒,他嗤笑一聲,“衛(wèi)行簡和端靜公主倒是天生一對,湊在一起再合適不過了。”
昭明初語看著他眼底毫不掩飾的嫌棄,再聽著他直白的話語,方才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你這是在哄我嗎?”
“公主可冤枉我了!”上官宸立刻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語氣卻無比認(rèn)真,“我說的全是實話,半分虛言都沒有。在我眼里,公主直率坦蕩,不做作,比端靜公主好上百倍千倍——公主本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公主。”
昭明初語被他說得臉頰微熱,卻還是定定地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睛里找出半分虛假。可看了半晌,什么都沒有看出來。
她移開目光,望著池中游過的錦鯉,聲音輕了些,像是在說給上官宸聽,又像是在自語:“母后和丞相夫人是自幼一同長大的閨中密友,兩家往來素來親近。也正是因為這層關(guān)系,衛(wèi)行簡小時候便常跟著他母親進宮,丞相夫人也總有意無意地撮合我們……”
風(fēng)穿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將她的聲音輕輕裹住。
“我至今也說不清,端靜是什么時候跟衛(wèi)行簡熟絡(luò)起來的。那時我年紀(jì)小,只覺得多了個溫文爾雅的大哥哥,又因著母后與丞相夫人的交情,便總愛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衛(wèi)行簡身后轉(zhuǎn)。”
“衛(wèi)行簡待我,人前也總擺出一副疼惜妹妹的模樣,可我心里總隱隱覺得,他看我的眼神,與看端靜時不一樣——對我是客氣的、疏遠的,對端靜卻多了幾分說不清的縱容。”
“后來母后走了,我突然覺得皇宮好陌生,就想躲著,所以那陣子更是讓人整日閉著宮門,也不愿和人說話。”她指尖攥緊了裙擺,指節(jié)微微泛白,“也是從那時起,衛(wèi)行簡進宮的次數(shù)變少了,對我的態(tài)度更是變了。”
“進宮也只是帶著丞相府的任務(wù)來的,更是常常因為端靜的事情指責(zé)我——或是說我不懂讓著端靜,或是說我性子孤僻不懂和人相處”
說到這兒,她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那一刻我才徹底明白,他從前的好,不過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母后不在了,那份虛情假意也懶得裝了。我既不愿委屈自己遷就他,更不屑與他虛與委蛇,自那以后,便再也沒見過他。”
她抬眼望向遠處的宮墻,聲音里帶著幾分釋然:“再次聽到衛(wèi)行簡的名字,已是父皇要為我賜婚的時候。他說,這是母后生前便盼著的事,也算圓了她的遺愿。”
“原來是這樣啊。”上官宸恍然大悟,隨即皺起眉,語氣里滿是不贊同,“上京中人人都說陛皇上最疼長公主,我先前還納悶,皇上既然疼您,為什么會將您許給衛(wèi)行簡——哪里配得上公主?分明不是良配,我都看得出來衛(wèi)行簡是什么東西”
話音剛落,他像是怕昭明初語誤會,又急忙補充,語氣帶著幾分急切的坦誠:“公主您別誤會,我可不是什么喜歡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衛(wèi)行簡的品性,但凡有幾分眼力見的人,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他對公主的那些好,不過是踩著您的身份往上爬的算計罷了。”
昭明初語聽著他急切辯解的模樣,眼底的陰霾散去不少,輕輕笑了笑,聲音柔和:“我知道。”
上官宸抬眼望向昭明初語時,恰好有一縷陽光穿過竹葉的縫隙,斜斜落在她身上。細碎的金光灑在她的發(fā)間,暈出一層柔和的光暈,連帶著她輪廓分明的側(cè)臉,都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幾分溫潤。
尤其是現(xiàn)在,她唇角噙著淺淺的笑,眼尾微微彎起。上官宸看得微怔,不自覺地輕聲說道:“長公主笑起來的樣子,跟平常很不一樣。”
“笑的時候,周身像裹著暖光,連風(fēng)都似溫柔了幾分,半點沒有往日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可若是不笑的時候,眉眼間又帶著鋒芒,既讓人覺得難以靠近,又透著一股旁人不及的強大氣場。”
“那你覺得,哪種更好?”昭明初語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半分情緒,只靜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等待一個尋常答案。
上官宸聞言,低下頭沉吟片刻,再抬眼時,唇角已勾起一抹笑意,目光清亮地看向她:“為什么要分個好跟更好?”他語氣篤定,帶著幾分認(rèn)真,“笑起來的長公主是你,不笑的時候帶著鋒芒的長公主也是你,都好,反正在我心里長公主哪哪都好”
昭明初語望著他眼底的坦誠,心頭像是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她忽然彎了彎唇,語氣里帶著幾分探究的興味:“上官宸,我倒覺得,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你現(xiàn)在也跟平常很不一樣”
世人都說,人是最復(fù)雜的,哪能一眼看盡?我到底還有多少模樣沒被公主發(fā)現(xiàn)……往后日子還長,公主慢慢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