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這幾十秒混亂,四人已經如同滑溜無比的游魚,沖到了福利院后門那個堆放雜物的小倉庫。
這里,是白星海的“機械改裝車間”,存放著他利用各種廢棄零件和從郭師傅那里淘換來的材料,親手拼裝的兩輛性能不俗的越野摩托車和一些關鍵的應急裝備。
“他們……他們怎么會……這樣……”林寒月背靠著墻壁,臉色蒼白,胸口劇烈起伏,大腦因為震驚、恐懼和巨大的信息沖擊而一片混亂。
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對自稱是她父母的人,為何會表現得如此……冷酷,如此的不近人情,如同抓捕逃犯般,毫無征兆地直接動用武力。
內心深處那點對親情殘存的幻想,在這一刻,被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冷的灰燼。
“沒時間憂郁了,我帶你走!”白星海語速極快,手下動作更是麻利無比,仿佛演練過無數次。
他迅速打開一個固定在墻邊的金屬工具箱,從里面拿出幾個看起來像是加厚版運動手環的東西,塞給路武禹和紫余萍一人一個:
“強效微型電磁脈沖手環,有效范圍很小,必須貼身靠近目標半米內!用力按一下側面那個凹陷的按鈕激活,能瞬間釋放定向脈沖,持續時間大概十秒!”他急促地叮囑道。
他飛快地掀開角落里的防塵遮布,露出下面幾輛經過大幅改裝過的深色摩托車。
“上車!抓緊我!”他率先跨上其中一輛,鑰匙一擰,經過調校的電機立刻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鳴。
四人沒有任何猶豫,這幾輛鋼鐵坐騎如同脫韁的野馬,咆哮著竄出狹小的倉庫門,一頭扎進象區那如同蛛網般錯綜復雜的巷道深處。
他們憑借著對此地的熟悉,以及白星海早已在心中推演過的緊急撤離路線,迅速消失在街巷陰影之中,將浮空車甩在了視線之外。
他們首先逃到了童年時偶然發現的、一處被厚重青苔與枯萎藤蔓緊緊包裹的殘破廠房。這里曾是他們秘密的“冒險基地”,藏著許多童年的回憶與幻想,此刻卻成了亡命之旅的第一個落腳點。
卻不想這里很快就被找到了,來的人不是蘇牧遠他們的保鏢隊伍,而是一群穿著外城警衛隊制服的人。
看來是外城警衛隊在幫他們找林寒月,不知道是警衛隊里的人聽信了蘇牧遠他們的一面之詞,還是警衛隊已經被滲透掌控了。
他們只得放棄了摩托,趁著夜色往象區連綿不絕的象山上跑。
夜晚的山風格外寒冷,如同無形的刀鋒,發出嗚嗚的悲鳴,卻也吹不散彌漫在幾人心頭的迷茫。
篝火好不容易才用撿來的干燥木柴和舊報紙點燃,跳動的橘黃色火焰勉強驅散了小范圍內的黑暗。
最初的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短暫麻木與亢奮消退后,面對未來的無力與絕望感,如同粘稠的潮水,無聲無息地涌上眾人的心頭。
“對不起……對不起……”林寒月將臉深深埋進并攏的膝蓋里,聲音低啞,帶著無法抑制的哽咽,肩膀微微顫抖著,“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連累了大家……讓你們卷進這種……這種事情里……”
篝火的光芒在她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那雙平時沉靜如秋日湖泊的眼眸,此刻充滿了慌亂與愧疚。
“你們……你們還要考大學……那是你們拼了命都想抓住的,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是我毀了這一切……別管我了,你們回去吧。回學校去,回福利院去……他們……他們很有可能是中心城里大家族的人,我們斗不過的,真的跑不掉的……繼續下去,只會把你們都拖垮,毀了你們的前程……”
她的話語斷斷續續,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認命,仿佛已經清晰地看到了那注定悲慘的結局,不愿摯愛的伙伴為她陪葬。
“說什么屁話!”路武禹甕聲甕氣地低吼,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樹上,震得灰塵和樹葉簌簌落下:
“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打架、挨餓、受欺負、被看不起……這么多年,什么時候丟下過誰?!怎么可能現在這種時候丟下你不管!把你交給那種……那種根本不把你當人看的家伙?!”
他的眼睛瞪得溜圓,里面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既是針對那些不速之客的蠻橫,也是針對林寒月此刻退縮話語的焦急。
“就是,”紫余萍緊緊握住林寒月冰涼且不停顫抖的手,試圖將自己不容置疑的信念傳遞過去,她的聲音雖然也帶著顯而易見的害怕與顫抖,卻異常清晰而堅定,如同風雨中搖曳卻不肯熄滅的燭火:
“我們是一起的。四個人,一起從福利院里跑出來的,就要一起回去。無論要去哪里,面對什么,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們都一起。少了誰,都不行!”
白星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用一根撿來的鋼筋,撥弄著篝火中燃燒的木柴,讓火焰燃燒得更旺一些,火光噼啪作響,映照著他線條分明、此刻顯得格外冷靜甚至有些冷峻的側臉。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巋然不動的磐石,沉穩堅定,深深地看向將臉埋在膝蓋里的林寒月。
“小月,”他的聲音不高,卻在空曠的廢墟和呼嘯的風聲中,帶著一種奇異的說服力與不容置疑的力量:
“前途,從來不是靠放棄換來的。如果我們今天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前程’,就輕易放棄了你,那就算將來我們僥幸爬得再高,內心也永遠完整不了,永遠活在愧疚與自我背叛的陰影里。那樣的‘改變命運’,毫無意義!”
林寒月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這三張的決絕臉龐。
伙伴們斬釘截鐵的話語,像一股股溫暖而有力的暖流,溫暖著她的內心。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亂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擠出一個比哭泣還要難看的笑容,試圖用慣常的笑容來掩飾內心的感動。
第二天清晨,天際剛剛泛起一絲慘淡的魚肚白,一陣急促的警報聲,猛地劃破了廢墟間的寂靜與寒冷——是白星海設置在遠處制高點設置的簡易傳感器被觸發了!
他們就像是被獵鷹盯上的兔子,無論躲到哪里,那冰冷的視線似乎總能如影隨形。
接下來的逃亡日子,他們徹底淪為了在自家城市陰影里流浪的孤魂野鬼。城市的每一個交通監控探頭,都仿佛變成了敵人冰冷而審視的眼睛;天空偶爾掠過的航拍無人機,也會讓他們瞬間心臟驟停,緊貼墻壁,屏住呼吸,不敢動彈,直到那嗡嗡聲遠去。
白星海那副經過“蒼龍”芯片強化的眼鏡和便攜設備幾乎處于超負荷運轉狀態,不斷掃描著周圍的監控探頭。
逃亡的路線在不斷變更,從象山上下來補給了食物,之后又躲到破舊待拆的廠房,躲到廢棄多年的公交車停車場,又回到了福利院后山深處他們童年搭建的樹屋。
他們像是一群在城市的鋼鐵陰影與荒野的邊緣地帶掙扎求生的幼獸,所能依仗的,唯有白星海那層出不窮、急中生智制造出的各種充滿想象力的“小發明”——
這些用料簡陋的裝備,屢次起到了關鍵作用,成功地延緩了追兵的腳步。
但他們都能清晰地感覺到,一張無形巨網,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收緊,留給他們的喘息空間,越來越小了。
對方的耐心,似乎終于被這貓捉老鼠的游戲耗盡了。出動的人員更加精銳,有一次,一名追兵甚至直接徒手,用那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手臂,以蠻橫無比的力量,硬生生砸開了反鎖的大門。
白星海投放的足以瞬間電暈一頭公牛的高壓電擊,只能將那名士兵的手臂表皮燙傷,露出底下那閃爍著冰冷寒光的金屬骨骼與纏繞的能量線路。
這是義體化的專業戰斗人員!而且是經過嚴格軍事化訓練的那種!
他們能堅持到現在最大的原因估計是蘇牧遠希望能在不傷害林寒月的基礎上活捉他們。
他們估計躲不了多久了,絕望悄然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
在這個階層分明如天塹的世界,有誰能幫他們?
又有誰,會愿意為了幾個無依無靠的少年,去得罪一個顯然來自中心城的神秘勢力?希望,似乎比黎明前最黯淡的星光還要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