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林淵的生活表面上恢復了正常。
天平沒有再出現,手機沒有跳出奇怪的提示,身體也沒有感受到任何束縛。周二的數學課、物理小測、英語聽寫……一切按部就班,平凡得讓人懷疑周一下午那場詭異的經歷只是一場過于逼真的白日夢。
但林淵知道不是。
他夜里會突然驚醒,睜大眼睛在黑暗中尋找那架純白虛影的痕跡。白天上課時,他會下意識地掃視視野邊緣,警惕任何異常的光暈。他甚至開始記錄自己所有的“課余活動”——課間去小賣部買了瓶水,午休時和秦燃打了十分鐘籃球,放學后去了趟圖書館——每一次都順暢無阻,沒有遭遇任何無形的阻攔。
這反而讓他更加不安。
那個“七十二小時倒計時”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嘗試用各種方法調查:在圖書館檢索“異常現象”、“契約系統”之類的關鍵詞,結果只找到一堆獵奇小說和民科讀物;偷偷觀察蘇清影,但她除了偶爾在走廊與他擦肩而過時投來一瞥深意的目光外,再沒有主動找過他;他甚至嘗試在網上匿名發帖描述自己的經歷,帖子存活了不到五分鐘就被刪除,賬號收到系統警告“發布不實信息”。
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結論:這不是能靠常規手段理解或解決的事情。
周三下午最后一節是體育課。九月的陽光依舊灼熱,操場被曬得發燙。林淵所在的班級和隔壁班一起上,體育老師安排男生打籃球,女生練習排球。
“淵子!這邊!”
秦燃在場邊用力揮手。他今天穿了身嶄新的湖人隊球衣——上周剛買的,嘚瑟了好幾天——頭發上還抹了發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林淵有時候覺得,秦燃身上有種動物般的生命力,簡單、直接、永遠精力充沛。這種特質在平凡的日子里顯得吵鬧,但在如今這種詭異壓抑的境況下,反而成了某種讓人安心的錨點。
“你今天狀態不太對啊,”秦燃把球扔給林淵,湊近了打量他,“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晚上做賊去了?”
“沒睡好。”林淵接過球,拍了兩下。橡膠球撞擊地面的觸感真實而熟悉。
“因為學生會那破事兒?”秦燃撇撇嘴,“要我說,你干脆辭了算了。高三都快來了,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有啥用?咱們一起沖刺,考個牛逼的大學,那才是正事。”
林淵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嗯”了一聲。他沒法解釋,那個“學生會工作”的謊言只是為了掩蓋系統的束縛。也沒法說,他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高考,而是某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次降臨的、需要用未知代價換取未知獎勵的“任務”。
比賽開始。林淵打控衛,秦燃打前鋒。兩人的配合是從小在街頭球場磨出來的默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突要傳。開局五分鐘,他們這隊就打了波8:0的小**。
“漂亮!”秦燃接到林淵的擊地傳球,上籃得分后興奮地捶了下胸口,跑回來時用力拍林淵的后背,“就這么打!干翻他們!”
林淵被他拍得一個踉蹌,卻忍不住笑了。汗水順著額角滑下,心跳在胸腔里有力搏動,陽光曬得皮膚發燙——這一刻,他幾乎可以假裝一切正常。假裝沒有天平,沒有代價,沒有七十二小時倒計時,他還是那個普通的高中生,最大的煩惱是下次月考的排名。
第四節比賽還剩三分鐘時,比分咬得很緊。隔壁班叫了暫停,林淵這隊圍在場邊喝水。秦燃仰頭灌下半瓶礦泉水,喉結滾動,汗水從下巴滴到鎖骨。
“最后一波了,”他抹了把嘴,眼睛發亮,“淵子,給我做個擋拆,我突進去造犯規。他們中鋒已經三次犯規了,再犯就得下。”
“太冒險了,”隊里另一個男生說,“萬一沒吹呢?”
“裁判今天哨子松,”秦燃咧嘴笑,“而且你看那個中鋒,腳步都亂了,肯定防不住我。”
林淵看著秦燃自信滿滿的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毫無來由的,像是某種本能的預警。他想起系統提示里的那句話——“關聯要素:‘秦燃’、‘危機’、‘友誼擾動’”。
“秦燃,”他開口,“要不……”
話音未落,哨聲響起。暫停結束。
秦燃把空瓶子一扔,拍拍林淵的肩膀:“放心,信我。”
他跑回場上的背影逆著光,球衣被汗水浸透貼在背上,勾勒出少年人正在長開的、略顯單薄卻充滿力量的肩胛骨輪廓。
林淵跟了上去,那股不安在胸腔里發酵、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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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繼續。
秦燃的執行力強得可怕。林淵剛在弧頂運球觀察,他就一個反跑甩開防守人,直插籃下,同時抬手示意。林淵幾乎是本能地把球高高吊起——這是他們練過無數次的空接配合。
球在空中劃出弧線。
秦燃起跳。他的彈跳力一直很好,這一跳幾乎要摸到籃筐。手指即將觸到球的瞬間——
隔壁班的中鋒也跳了起來。
那個身高一米九、體重至少兩百斤的男生像一堵墻一樣橫亙在空中。他不是沖著球去的——林淵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肘部微微抬起,對準的是秦燃的肋骨。
“小心!”林淵吼出聲。
太遲了。
身體碰撞的悶響。秦燃在空中失去平衡,像斷線的風箏一樣歪斜著墜落。他試圖調整姿勢用手撐地,但沖擊力太大,整個人側著摔在水泥地面上,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聲。
時間在那一瞬間被拉長。
林淵看見秦燃痛苦蜷縮的身體,看見那個中鋒落地后假裝無辜舉起的雙手,看見裁判吹哨跑過來,看見場邊女生驚恐捂嘴的模樣。所有的聲音都褪去了,只剩下自己心臟在耳膜里擂鼓般狂跳的轟鳴。
然后——
嗡。
純白的光芒炸裂般充斥視野。
那架天平出現了。但和上次不同,它不再透明柔和,而是凝實得像真正的金屬鑄造而成,通體流轉著淡淡的金色紋路,散發著不容置疑的莊嚴與急迫感。它懸浮在林淵眼前,比籃球場、比陽光、比周圍的一切都更真實,更不容忽視。
【緊急干預任務:偏移失控軌跡,避免目標人物“秦燃”遭受嚴重撞擊。】
【獎勵:無。】
【代價選項(請于3秒內選擇,超時視為放棄,后果自負):】
A. 抵押未來三年內,一次由系統隨機抽取的“劇烈心跳”事件(包括但不限于極度恐懼、狂喜、劇痛等時刻相關的心跳)。
B. 支付右手小指為期一年的“敏銳觸覺”(該手指觸覺將鈍化至常人30%水平)。
C. 永久放棄下一次系統任務(無論類別)的所有獎勵獲取權。
倒計時鮮紅刺目,瞬間跳動:
3!
秦燃還蜷縮在地上,臉色煞白,手捂著肋部,身體在輕微抽搐。那個中鋒站在旁邊,低頭看著,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2!
體育老師吹著哨跑過來,隔壁班的幾個男生也圍了上去。有人喊“叫校醫”,有人喊“別動他”。
1!
林淵的腦子一片空白。三個選項像燒紅的鐵烙一樣燙進意識里。未來心跳?手指觸覺?放棄獎勵?他不知道任何一個選擇意味著什么,但他知道——秦燃可能會斷肋骨,可能會內出血,可能會留下永久損傷。
“A!”他從靈魂深處迸發出一聲嘶吼,“我選A!”
【代價:未來心跳(隨機)已抵押。契約成立。執行干預。】
左端托盤壓下。
沒有任何光影特效,沒有任何力量波動。但就在體育老師蹲下身準備檢查秦燃傷勢的剎那,場上發生了詭異的一幕——
那個撞倒秦燃的中鋒,突然毫無征兆地腳下一滑。
不是普通的打滑。他的右腳像是踩到了一塊看不見的香蕉皮,整個身體以極其別扭的姿勢向側后方傾倒。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識地揮舞手臂,右手肘“恰好”撞在了旁邊另一個男生身上。
“哎喲!”
被撞的男生吃痛,條件反射地向前一撲。他前面站著的正是體育老師。
連鎖反應。
體育老師被撞得一個趔趄,單膝跪地,手掌本能地撐向地面——而他的手撐的位置,正好是秦燃蜷縮的身體旁邊,不到十公分。
如果老師直接摔倒,很可能壓到秦燃。
但這個“如果”沒有發生。
因為在老師膝蓋觸地的瞬間,他撐地的那只手的手腕,極其詭異地、違背人體工學地向外翻折了十五度。就是這個微小的角度變化,讓他的重心偏移,整個人向另一側歪倒,最終一屁股坐在地上,離秦燃有半米遠。
整個過程的持續時間不超過三秒。
在旁人看來,這就是一連串巧合的、滑稽的意外:中鋒自己滑倒,撞到同學,同學撞到老師,老師差點壓到傷者但幸運地沒有。
只有林淵知道不是。
他看得清清楚楚。在中鋒滑倒前的零點一秒,空氣中似乎泛起了一圈極淡的、水波般的漣漪。那漣漪精準地出現在中鋒的右腳落腳點,像一塊看不見的、微微傾斜的楔子。
系統的“干預”。
以一種完全符合物理規律、不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方式,確保了秦燃沒有被二次撞擊。
“都讓開!別圍著他!”體育老師爬起來,顧不上自己的狼狽,揮手驅散人群。他蹲到秦燃身邊,聲音放輕:“秦燃?能說話嗎?哪里疼?”
秦燃的呼吸很急促,額頭上全是冷汗,但意識還算清醒:“肋、肋骨……左邊……像被鐵錘砸了……”
“可能是骨裂,”老師經驗豐富,沒有貿然移動他,“校醫馬上到,別怕,深呼吸,盡量別動。”
校醫拎著藥箱跑過來,簡單檢查后臉色凝重:“得送醫院拍片子。叫救護車吧。”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時,林淵還站在原地。周圍的人聲、腳步聲、議論聲像隔著水傳來,模糊不清。他的全部感知都集中在胸腔里——就在契約成立的那一瞬間,心臟部位傳來一種奇異的“抽離感”。
不痛。但空落落的。
仿佛有什么與未來緊密相連的東西,被提前標定、剪下、封存進了某個冰冷的庫房。就像從一幅尚未完成的畫卷上,提前挖走了一小塊,留下一個邊緣整齊的、等待被填補的空白。
代價……未來三年內,一次劇烈的……心跳?
那是什么意思?被抽走的心跳,會在哪里發生?以什么形式?又會帶來什么影響?
“林淵!”體育老師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你是秦燃的朋友吧?跟著救護車去醫院,聯系他家長。其他人繼續上課!”
林淵機械地點頭,跟著擔架走向停在操場邊的救護車。秦燃已經被固定在擔架上,臉色蒼白,但看到林淵時還是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媽的……陰溝里翻船……”
“別說話。”林淵握住他冰涼的手。
車門關閉,鳴笛再響。救護車駛出校園,匯入下午的車流。車廂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儀器發出規律的嘀嗒聲。秦燃閉著眼,眉頭緊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哼。
林淵坐在旁邊的折疊椅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夕陽開始西沉,建筑物的玻璃幕墻反射出金紅色的光,刺得眼睛發疼。
他低下頭,攤開自己的右手。
手掌的紋路清晰,指節分明。沒有任何異常。
但未來少了點什么。少了某個尚未到來的時刻,一次本該劇烈跳動的心跳。它被抵押了,換來了秦燃此刻相對安全的處境——沒有在摔倒后被老師壓到,避免了可能的二次傷害。
值得嗎?
林淵不知道。他只知道,當那個選項跳出來,當倒計時開始跳動,他沒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像墜落的人抓住繩索,那是本能,不是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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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急診科燈火通明。
秦燃被推進CT室,林淵在走廊的長椅上等他父母。消毒水的氣味比救護車里更濃,混雜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屬于疾病和傷痛的氣息。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步履匆匆,推著輪床的病人低聲**,家屬們臉上掛著焦慮和疲憊。
這是一個與校園完全不同的世界。更真實,更沉重,更不容回避。
“小淵?”
林淵抬頭,看見秦燃的父母急匆匆跑過來。秦母眼睛紅腫,顯然哭過,秦父臉色鐵青,但還算鎮定。
“叔叔阿姨,”林淵站起身,“秦燃在拍CT,醫生懷疑肋骨骨裂,但應該沒有傷到內臟。”
“怎么回事?”秦父的聲音壓抑著怒氣,“體育課怎么能傷成這樣?”
林淵簡單敘述了經過——省略了系統的部分,只說對方中鋒動作太大,撞到了秦燃。秦父聽完,拳頭握緊又松開,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這孩子……從小就莽……”
CT結果很快出來:左側第七、八肋骨骨裂,沒有錯位,沒有傷及肺臟。需要住院觀察兩天,然后回家靜養至少四周。
“不幸中的萬幸,”醫生說,“如果摔倒時姿勢再差一點,或者被二次撞擊,很可能就是肋骨骨折刺傷肺部了。現在這樣,靜養就能好,年輕人恢復快。”
秦母捂著嘴,眼淚又掉下來。秦父連連道謝,去辦住院手續。
病房里,秦燃被轉移到病床上,掛了止痛和消炎的點滴。麻藥的效果還沒完全褪去,他有些昏昏欲睡,但看到父母和林淵時,還是努力睜大眼睛:“爸,媽……我沒事……”
“還沒事!”秦母又心疼又氣,“都要住院了!你這孩子,打球不知道保護自己嗎?”
“意外嘛……”秦燃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皮開始打架。
秦父拍拍林淵的肩膀:“小淵,謝謝你陪著他。天快黑了,你先回家吧,別讓家里擔心。”
林淵點頭,走到病房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秦燃已經睡著了,呼吸平穩,眉頭舒展開來。秦母坐在床邊,輕輕握著他的手。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下來,城市的燈光一盞盞亮起。
他走出醫院大門,晚風帶著涼意。公交站牌下等車的人不多,每個人都低頭看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臉上,明明滅滅。
林淵沒有手機可以看——他的手機在系統出現后就一直處于“基礎功能模式”,只能打電話發短信。他靠在廣告牌上,看著街道上車流如織。
未來心跳。
這個詞在腦海里反復盤旋。
如果他沒有選擇A,而是選了B——付出小指觸覺,會怎樣?他會變成半個殘疾人嗎?彈鋼琴(雖然他不會)、打字、握筆……這些精細動作都需要小指的配合。如果選了C——永久放棄下一次獎勵,又會怎樣?系統會因此懲罰他嗎?還是只是少了一次“變強”的機會?
他不知道。系統沒有提供任何解釋,就像它從不在意宿主是否理解規則。
公交車來了。林淵投幣上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車廂搖晃,路燈的光斑有節奏地掠過臉頰。他閉上眼睛,試圖感受心臟的跳動。
咚。咚。咚。
平穩,有力,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
但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他能感覺到。就像一本厚重的書被撕掉了一頁,書脊還在,頁碼還在,但那一頁的內容永遠消失了。你不知道被撕掉的是什么——可能是無關緊要的廣告頁,也可能是關鍵情節的轉折點。
你只知道,它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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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晚上八點多。母親難得準時下班,正在廚房熱菜。聽到開門聲,她探出頭:“回來了?今天怎么這么晚?”
“同學打球受傷了,陪他去了趟醫院。”林淵把書包扔在沙發上,整個人陷進去。
“嚴重嗎?”
“肋骨骨裂,要住院。”
母親端著菜走出來,皺眉:“你們這些男孩子,打球沒輕沒重的。你沒事吧?”
“我沒事。”
吃飯時兩人都沒怎么說話。電視里放著新聞,主持人用平穩的語調報道著國際局勢、經濟數據、社會民生。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讓人窒息。
洗完澡回到房間,林淵沒有開燈。他坐在書桌前,借著窗外透進來的路燈光,攤開筆記本。
在“七十二小時”那條下面,他寫下新的記錄:
第六,緊急任務出現:救秦燃。
第七,代價選擇A:未來三年內一次劇烈心跳(隨機)。
第八,系統干預方式:制造符合物理規律的“巧合”。
第九,代價感受:心臟部位抽離感,空落,無痛。
第十,秦燃傷情:肋骨骨裂,無生命危險,需靜養一月。
寫到最后一條時,他停下筆。
秦燃沒有生命危險。這是事實。
但如果他沒有選擇支付代價呢?如果讓事情自然發展,秦燃會被體育老師壓到,可能會導致更嚴重的傷情——肋骨骨折、肺損傷、甚至內出血。
系統給出的代價,換來了一個相對較好的結果。
這是交易的本質:你用擁有的,換你想要的。
但問題是——你怎么知道你真正擁有什么?又怎么確定你想要的是不是真的值得?
窗外的夜色濃重如墨。遠處高樓頂部的航空障礙燈規律閃爍,像巨獸沉睡中的呼吸。
林淵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黑暗中,那架天平再次浮現。不是完整的虛影,而是一些破碎的片段:純白的秤桿、微微下沉的左托盤、金色流轉的紋路、鮮紅跳動的倒計時。
還有秦燃摔倒在地的畫面,一遍遍重播。
他猛地睜開眼,呼吸急促。
枕頭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不是來電,不是短信,而是熟悉的系統提示直接出現在鎖屏上:
【緊急干預任務完成評價:優秀】
【代價支付驗證:真實有效(抵押物已封存)】
【宿主決策速度評估:優(3秒內完成選擇)】
【后續影響提示:被抵押的“未來心跳”將在三年內隨機時間點觸發,觸發時將伴隨對應事件的情緒體驗(恐懼/狂喜/劇痛等),請注意心理準備。】
【下一任務生成時間:約48小時后】
【特別提醒:代價已開始影響你的“因果線”,建議保持觀察自身及周圍環境變化。】
文字停留了十秒,消失。
林淵盯著恢復黑暗的屏幕,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
一次。兩次。三次。
每一次跳動都那么真實,那么有力。
但未來有一下心跳,不屬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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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一整天,林淵都在一種恍惚的狀態中度過。
上課時,他會突然盯著黑板出神,想象如果現在天平出現,他會看到什么代價選項。課間去廁所,他會觀察水龍頭流出的水流,思考系統是如何精確制造出“中鋒滑倒”那種巧合的。中午吃飯,他嚼著米飯,味同嚼蠟,腦子里反復回放那個三秒倒計時的畫面。
“林淵。”
午休時,有人敲了敲他的課桌。
林淵抬頭,看見蘇清影站在桌前。她今天扎了高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校服襯衫最上面的扣子一絲不茍地扣著。
“有事?”林淵坐直身體。
蘇清影沒有立刻說話。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像在審視什么精密儀器。幾秒后,她低聲開口:“你臉色很差。昨晚沒睡好?”
“嗯。”
“因為秦燃的事?”
林淵手指微微一緊:“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了。”蘇清影的語氣平淡,“體育課事故,肋骨骨裂,住院。不是什么秘密。”
她頓了頓,忽然問:“當時你在場,對吧?”
“對。”
“那你有沒有看到什么……不尋常的細節?”
問題來得太直接,林淵猝不及防。他迎上蘇清影的目光,那雙深黑色的眼睛里沒有任何試探或好奇,只有一種平靜的、等待答案的篤定。
她知道了。或者至少,她懷疑。
“比如?”林淵反問。
“比如,”蘇清影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那個撞倒秦燃的男生,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候突然滑倒?而且滑倒的角度和力度,恰好引發了一連串連鎖反應,最終讓體育老師沒有壓到秦燃?”
林淵的呼吸滯了一瞬。
“巧合吧。”他說。
“巧合。”蘇清影重復這個詞,嘴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連續三個巧合,精準得像計算過一樣。第一個巧合讓撞人者失去平衡,第二個巧合讓他撞到第三者,第三個巧合讓老師的落點偏移——每一個巧合的誤差都在十厘米以內,最終結果是將二次撞擊的概率降低了至少百分之八十。”
她直起身,目光掃過林淵微微顫抖的手指。
“概率學上,這種連續巧合的發生幾率低于百萬分之一。而它恰好發生在你最好的朋友身上,恰好避免了他受到更嚴重的傷害。”蘇清影頓了頓,“你覺得,這只是巧合嗎?”
林淵說不出話。
他無法反駁,因為蘇清影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他甚至能補充更多細節:那圈看不見的漣漪,那種精準到令人恐懼的干預,以及自己支付的那個代價。
但他不能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林淵聽見自己的聲音干巴巴的。
蘇清影看了他最后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憐憫?
“那么,就當我是多想了吧。”她轉身離開,走出兩步后又停下,沒有回頭,聲音飄過來,“不過,如果以后再遇到這種‘巧合’,建議你留心記錄所有細節。有些規律,需要足夠多的樣本才能看清。”
她走了。
林淵坐在座位上,掌心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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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后,林淵去了醫院。
秦燃的病房是三人間,但另外兩張床空著。他進去時,秦燃正靠在床頭玩手機,臉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但左胸纏著繃帶,動作有些僵硬。
“喲,來了?”秦燃眼睛一亮,“快快快,給我講講今天班里有什么八卦,我要無聊死了。”
林淵拖了把椅子坐下,簡單說了說今天的課和作業。秦燃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插嘴問“那誰和那誰是不是吵架了”、“物理老師又拖堂了嗎”。
說到一半,秦燃忽然安靜下來。他盯著林淵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淵子,你老實說,昨天那事兒……是不是有點邪門?”
林淵心里一緊:“什么邪門?”
“就我摔了之后那幾秒鐘,”秦燃皺著眉頭,努力回憶,“我躺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但余光瞥見那個撞我的大個子——他好像不是自己滑倒的。”
“什么意思?”
“就是……他右腳踩下去的時候,地上明明什么都沒有,但他腳踝扭的那個角度,就像踩到了一塊冰。”秦燃比劃著,“而且他倒下時,胳膊揮的那一下,不像是失去平衡的自然反應,更像是……被什么東西推了一把?”
林淵的后背開始發涼。
“還有老師,”秦燃繼續說,“他沖過來的時候,速度那么快,按理說根本剎不住,肯定會壓到我。但他就是那么巧,手一歪,整個人往旁邊倒了。”
病房里安靜了幾秒。窗外傳來樓下花園里病人散步的談笑聲,遙遠而不真實。
“可能是你疼糊涂了,看錯了。”林淵說。
“可能吧。”秦燃撓撓頭,笑了,“反正結果是好的。醫生說了,我這種骨裂,靜養一個月就能好,不影響以后打球。要是真被老師壓一下,說不定就得手術了。”
他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那種沒心沒肺的明亮,讓林淵突然覺得眼眶發酸。
“對了,”秦燃想起什么,“那個撞我的大個子,今天托人送了果籃來,還道歉了。說他不是故意的,就是剎不住。我爸媽也沒追究,畢竟打球受傷也算正常。”
“嗯。”
“所以你看,”秦燃拍拍林淵的肩膀,“別苦著臉了,我都沒事。倒是你,這兩天魂不守舍的,黑眼圈比我這個病號還重。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給我帶點好吃的來,醫院食堂的飯真是喂豬的。”
林淵用力點頭。
離開醫院時,天已經黑了。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林淵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很慢。
秦燃察覺到異常了。
雖然他用“看錯了”來解釋,但那種本能的疑惑已經種下。如果以后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呢?如果“巧合”越來越多呢?如果有一天,秦燃——或者葉可晴,或者父母,或者任何一個身邊的人——開始把這些“巧合”串聯起來,發現它們都圍繞著自己發生呢?
系統提示說:代價已開始影響“因果線”。
什么是因果線?是命運的軌跡嗎?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嗎?還是更抽象、更本質的某種東西?
林淵不知道。
他只知道,從那個午后天平出現開始,他的人生就像一列脫軌的列車,正朝著未知的、黑暗的深處疾馳。而車上不止他一個人,還有所有他在乎的、在乎他的人。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不是系統提示——這次是真正的短信。林淵掏出來看,發件人是個陌生號碼,內容只有一句話:
“明天放學后,靜心書店,如果你想知道代價的真實含義。”
沒有署名。
但林淵知道是誰。
他抬起頭,望向夜空。城市的光污染讓星星幾乎不可見,只有一彎慘淡的月牙掛在天際,像一柄鋒利的、等待收割的鐮刀。
四十八小時。
下一次任務,還有四十八小時。
而在那之前,他需要先赴一個約。
需要知道,自己究竟付出了什么。
以及,將要付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