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書不服氣,還想再說,卻被風青攔下,同時意味不明道:“比起這個,我們更應該擔心的是夫人的身體吧。”
孟元三本已往前走了幾步,此時卻停下腳步,轉身對著人冷聲道:“先生此話是何意?”
“和主子獨寵一人相比,更麻煩的難道不是夫人不能生育嗎?沒有儲君對一個王朝的危害有多大,不用我多說吧。”
風青淡淡掃過幾人,語氣輕緩,只可惜他的話實在無法讓眾人放松。
秦煙年的身體如何,他們幾個一清二楚。
孟元三卻死死盯著他,沉聲道:“先生此言差矣!主子身份尊貴,找多少女人都無可厚非,這輪不到我們做屬下的議論。若主子只鐘愛一個秦煙年,那也無所謂,畢竟主子的想法永遠高于我們。”
說最后一句時,很是咬牙切齒,因為他是真看不上秦煙年這女人。
“至于儲君,哼,我們可以期待,但若是主子并不在意,任何人也不能逼迫主子。畢竟這天下是主子的天下,我們效忠的也是主子而不是所謂的儲君。”
“所以,以后不論你們的初衷如何,只要違背主子的意愿,我就不會放過你們。”
他聲音冷硬,伴著寒風讓眾人都打了個顫。
風青有些驚訝,沒想到平日里向來沉默的人竟然會接這話。
衛書兩邊看了眼,就算再傻也知道此時情況不對。正想著叫范意趕緊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就聽風青噗嗤一聲笑了。
“孟兄誤會了,我跟你一樣,主子高于一切。”
孟元三一甩衣袖,冷哼一聲,“那就請先生記住自己說的話。”
而后轉身大步離開。
范意突然歪頭看向風青,挑了挑眉,道:“看來他并未完全聽懂先生的意思。”
“難道孟元三剛剛說的不對?”衛書皺眉,“儲不儲君的并不重要,以后這天下主子想給誰就給誰。若是他想毀掉,也未嘗不可。”
聞言,風青喉間一哽,竟是不知該如何接話。
最后只得苦笑一聲。
他辛辛苦苦留在趙祁昀身邊,甚至不惜拉秦煙年入局,不過就是想著這人最后站上頂峰后,能低頭看看蒼生。
這是一份庇佑,他求的也不是幾十年,而是更長久。
若是最后因為儲君問題而天下大亂,那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就大打折扣。
…………
靜瀾別院。
秦煙年又在床上躺了半日,總覺得身子還是酸得厲害。
不由腹誹那人實在不知節制。
“姑娘,姑娘……”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春蘭有些興奮的喊叫聲,只是不等她應聲,那人便自己推門進來。
她裹在錦被中,閉著眼斥責道:“咋咋呼呼成何體統。”
“姑娘,您快睜開眼看看。”哪知往日里還算聽話的春蘭,此刻卻三兩步到了她床前,“您看,世子派人送來了什么。”
她心里正埋怨那人,頓時沒好氣道:“他能送什么好東西?”
可下一刻,便察覺到臉頰邊有什么東西軟乎乎的。
迷迷糊糊睜開眼,就和一藍一綠兩只異瞳雙目相對。
她瞬間呆住,快速坐起,這才看清春蘭手上抱著的是只白色的異瞳小貓。
“這是世子剛剛托人送來的,他一定是怕姑娘太無聊,所以特意給您找的。”
秦煙年微微蹙眉,伸手從人手中接過小貓。
貓不大,可能也就剛斷奶,毛發蓬松,提在手上還在微微發抖。
她小心翼翼將貓放在被子上,這小東西竟立刻顫顫巍巍朝她靠近,只是步子實在不穩,一小段距離走得磕磕絆絆。
等到了她手邊又歪著身子趴下,喵喵叫了兩聲,讓人心都快化了。
倒是有幾分機靈。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家伙的耳朵,它便又喵了一聲。
“姑娘,它似乎很喜歡您。”春蘭眼中滿是笑意。
秦煙年點點頭,唇邊終于揚起一抹淺笑,“的確可愛,抱下去好好養著吧。”
“是,奴婢這就帶下去。”
春蘭歡天喜地把貓抱走。
等人一走,她卻沉下臉。
心里莫名其妙涌起一股煩躁,這很不對勁!
趙祁昀先是突然將她送出京城,后又刻意送來小貓,這和當初在落桑城一樣,當時為了支開她,也是故意讓衛書找來了一只兔子。
上次是為了對付趙玄和范意,那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哎呀,好煩!”
忍不住又一頭倒回床上,睜眼瞪著帳頂,過了片刻,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那人該不是要動手了吧?
…………
天和元年,臘月二十八,離除夕只差兩日。
這日宮中一切和往常無異。
夜半,殿外風雪呼嘯。
魏朗月猛然驚醒,猝然起身。額上一片冰冷,忍不住抬手擦拭。
周圍一片昏暗,再聽殿內外動靜,卻是絲毫沒有發現值守太監的聲音。
“來人!”
心頭起了火氣,怒氣沖沖叫道。
“陛下醒了?”
是李福勇的聲音。
他松下一口氣,問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朕殿中?”
這李福勇是大太監,除非必要,晚上是不用侍寢的。
紗簾微動,李福勇端著一柄蠟燭緩步到了床前,躬身道:“最后一次伺候陛下,奴才自然要盡心盡力。”
魏朗月一愣,隨即冷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李福勇將蠟燭放下,從袖中掏出一道明黃圣旨,“奴才的意思是,您該讓位了。”
“放肆!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如此猖狂!”魏朗月翻身而起,厲聲叫道:“來人!快來人!”
可是不管他如何喊叫,殿中始終空蕩蕩,不要說值夜的禁軍,就是掌燈的宮女太監也全無蹤影。
“你做了什么?”他聲音黯啞,帶著些微恐懼。
李福勇緩緩抬頭,看著人道:“回陛下,奴才什么也沒做。只是陛下突發急病,命內閣擬了退位詔……”
說著便看向一旁。
魏朗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那里竟然不知何時放了一條白綾。
而此時,窗外忽有火光游動,隱約傳來兵器碰撞之聲。
他緊緊盯著眼前這人,冷聲問道:“你為誰效命?”
“梁國公府,趙世子。”
殿內霎時一片死寂。
魏朗月瞳孔驟縮,隨即放聲大笑,“原來是他……哈哈哈,竟然是他……朕早該想到,這人就是狼子野心!”
“朕只恨沒有早點殺了他!朕……”
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他轉而死死盯著李福勇,像是想起什么,聲音發顫,“那先皇的死,是否也和他有關……”
李福勇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人竟然這么早就已經開始布局,這可真是好算計……”
話音未落,他又猛然暴起,一把抽出掛立在一旁的佩劍,寒光一閃,直指李福勇咽喉!
“狗奴才!朕先殺了你!”
然而下一刻,數名黑衣人從暗處沖出,他劍鋒尚未斬出,便已被人截住。
砰!
膝蓋重重砸下,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魏朗月被人一左一右架住,披頭散發跪在地上,發瘋叫道:“放肆!朕是天子,你們怎么敢!就算趙祁昀控制了禁軍又如何,朕還有幾十萬大軍,他真以為殺了朕就可高枕無憂嗎?”
“他這是謀反!是弒君!滿朝文武不會放過他的。”
李福勇往前走了兩步,低頭湊到人跟前,輕聲道:“若是嚴將軍沒死,陛下也許還能多活幾日。”
憤怒的吼叫戛然而止。
魏朗月終于明白,自己早就已經一步步踏入對方設好的陷阱。
“陛下,該上路了。您放心,奴才一會兒就送太后娘娘去和您團聚。”李福勇緩緩退到一邊,手一抬,角落里的兩個太監無聲上前。
魏朗月一臉驚恐地看向人手中的白綾,拼命掙扎,只可惜很快就被人絞緊脖頸。
嘶吼聲被生生扼斷,他的臉迅速漲紅,額角青筋暴起,手指痙攣著抓向虛空,又緩緩落下。
身后的黑衣人始終面無表情,好像他們壓制的不是九五之尊,只是一團爛肉。
終于,掙扎漸停。
李福勇上前,伸手替人合上雙眼,而后高喊一聲,“陛下,駕崩了!”
…………
四更梆子剛響過第一聲,宮中的消息就傳回了國公府。
趙玄聽得院中聲響,翻身而起,還未掌燈,門口就已傳來親衛的聲音,“國公,宮中出事了。”
他心下一沉,正要起身,就聽背后傳來蘇云迷迷糊糊的聲音,“怎么了?”
“沒事兒,你接著睡,我去去就回。”
“夜里涼,有什么事不能白日里說。”蘇云嘴上抱怨兩句,但還是又叮囑人注意保暖,別凍著。
趙玄心里有事,隨口應下,然后披著外衣出了房間。
“國公……”
親衛正想說話,卻被他抬手制止,“去書房。”
書房內,燭火跳動。
聽完親衛的話,趙玄久久沒有說話。
宋卓是他當初親手放在白一州身邊的一顆暗棋。但他一直以為這人在上次暴露以后就已經廢了。
沒想到今日竟還有如此大的作用。
“姜家如何了?”他回過神來,突然出聲。
親衛搖搖頭,“無一人生還。”
竟是無一人生還……
趙玄僵住,他雖與姜遠山并不對付,但驟然聽聞此話還是心下一顫。
“那許家呢?許閣老一家可否平安?”
那人若要順利登基,姜許兩家就是最大的阻礙。既然姜家已滅,許家估計也兇多吉少。
只是他多少還是抱了幾分妄想。
“閣老……許閣老一家被下了詔獄。”
趙玄倒吸一口涼氣,砰地一聲頹然坐下。
“國公。”親衛擔心,急忙上前。
他卻擺擺手,道:“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是。”
等人退下,趙玄才起身走向窗邊,抬手推開窗戶,風雪立刻卷了過來。
想他趙家世代忠良,沒想到也有成為亂臣賊子的一天。
當初,就不該去沈家將人接回來。
…………
三日后,大年初二,本該是喜慶的日子,整個京城卻是一片沉靜。
張進勒住馬韁,望著遠處皇宮方向升起的黑煙,手指不自覺收緊。他剛從青州回來,路上就聽到些消息,可終究不敢相信。
城門守衛森嚴,若不是守城的人正好和他相熟,他連城門也進不了。
此時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他心里越發不安。
“公子,我們趕緊回去吧。”隨從壓低聲音道:“小的瞧著這街上不太平。”
張進點點頭,夾緊馬腹,道:“走吧。”
只是二人剛走不遠又被巡邏的士兵攔下,這次不管他如何解釋,對方也不肯放行。
就在這時,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張大公子。”
張進轉頭望去,才發現是認識的人,忙欣喜道:“范大人。”
范意點點頭,“你怎么這個時候在大街上游蕩?”
張進回道:“前幾日去了一趟青州,剛回來。范大人怎么會帶人巡邏?”
他緊張地看了看四周,問道:“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范意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才揮揮手道:“京中戒嚴,張大公子還是速速回府吧,以免被誤傷。”
張進拱手道:“謝范大人提醒。”
說罷就帶著隨從快速縱馬離開。
張府大門緊閉,之前為了年節掛上去的大紅燈籠也退了下來,只留了兩只素燈籠在寒風中搖擺。
張進剛下馬,側門就無聲打開,管家一臉凝重迎了上來。
“公子可回來了,快,趕緊進屋。”
“我父親現在在哪兒?”
“老爺在書房。”
張進步子不停,快速穿過院子,來到書房門外。
推門而入,他父親張百齡正背對門口站在一柄懸掛的長劍前。聽見動靜,緩緩轉身,不過幾日不見,那張向來威嚴的臉上此刻竟然布滿疲憊。
“父親。”他躬身行禮。
張百齡沉聲道:“先坐吧。”
“我聽說宮中……”
“陛下駕崩了。”張百齡聲音低沉沙啞。
張進雖已得到些消息,但此時聽到還是一臉震驚,半晌才道:“果真是梁國公府的趙祁昀所為?”
張百齡嘆息一聲,點點頭。
那人手段殘忍,做事狠絕,簡直就是個瘋子,就連弒君也不屑隱瞞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