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進沉吟片刻后才問道:“朝中各位大臣是何反應?”
“還能如何反應。”張百齡苦笑一聲,“姜家滿門無一人生還,再算上許閣老一家,這朝中還有幾人敢不從?就算還有沒明確歸順的世家,也是在觀望。”
這朝堂的風向,變得比六月天還快。
這世上有忠君愛國的人嗎?
自然是有的,不然那宮門外就不會有滿地的鮮血。
但比起他們,還是普通人更多。
“那我們張家……”
張百齡皺眉,說道:“我在工部任職十余載,一直兢兢業業,不管是先帝還是陛下都對我恩重如山,現如今……”
“父親!”張進突然出聲打斷,“既然已成定局,以前的事就不必再提,兒子覺得我們當務之急還是應盡早表明立場。”
“你的意思是?”
“識時務者為俊杰。”張進沒有絲毫猶豫,冷靜道:“此乃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抓住了,必能讓我張家更上一層樓。”
“父親,您在工部侍郎這個位置上已然待了太久了。”
張百齡目光一凜,沉沉看著人,半晌才道:“你接著說。”
“趙祁昀想登上這皇位,名不正言不順。雖然他本人并不在意這弒君的惡名,可若有人能推上一把,相信他也樂意接受。”
說罷就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寫下幾個大字。
張百齡靜靜看著,而后長嘆一聲。
這天下要易主了。
…………
靜瀾別院。
這日,秦煙年搭著雪白的狐裘靠在大迎枕上,手里拿著新出的話本。春蘭在她身后伺候著,時不時喂她吃一口橘子。
趙祁昀進屋時,主仆二人都沒發現。
直到他往前走了兩步,那人才從書上移開視線,看了過來。
“咦,你什么時候到的?也不讓人通傳。”
秦煙年說著就要從軟榻上起身。
“躺著吧,別動。”
他一邊說著一邊脫下沾了碎雪的大氅,隨手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春蘭慌忙行禮,然后幫他把大氅收好,又悄悄退了出去。
世子和姑娘不一樣,他在房間時,一向不喜歡下人留下來伺候。
趙祁昀緩步到軟榻邊坐下,掃了一眼窩在角落里的一團白色,微微蹙眉。
秦煙年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急忙伸手護住小貓,“這可是你自己送給我的,別想扔掉。”
“臟。”
“我們牛奶干凈著呢。”秦煙年說著就把小貓抱了起來,忍不住整個臉湊過去,貼了又貼。
她本來對貓沒什么感覺,但架不住這小家伙太可愛,又乖巧,所以幾天下來,她便愛不釋手,連貓窩都放進了房間里。
趙祁昀眉頭皺得更厲害,直接伸手將貓拎了過來,然后毫不猶豫扔下軟榻。
小貓受驚,發出凄厲的貓叫聲,而后一溜煙縮到了柜子下面。
秦煙年沒想到這人動作這么快,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啊,你這人怎么這樣?”
說著就要起身去找,哪知卻被人一把抱住。
“你快放開我,待會兒貓應激了……啊,喂……”
干脆調整動作將人攔腰抱起,朝里面的大床走去。秦煙年還在掙扎,像一條不停撲騰的小魚。
勾起嘴角,趙祁昀眼中全是笑意,雖然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但這人的鮮活還是讓他心情愉悅,忍不住抬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故作生氣道:“再吵,我就把那貓扔到院子里!”
“魔鬼啊,這種天氣,你……啊,別打了,疼……”
將人扔到床上,自己也脫掉外衣翻身上床,拉過被子,將兩人裹住。
“睡覺!”
扔下兩個字,他便閉上眼睛。
“你……”秦煙年本來氣鼓鼓,可抬頭看人一眼,又閉上嘴。想到他這幾日可能在做的事,不由撇撇嘴,嘟囔道:“罷了,先讓你休息。”
這一覺,秦煙年也不知睡了多久。
但她醒來時,心情很不錯,就像是睡夢中做了個美夢,雖然沒記住內容,但那種喜悅卻延續到了清醒后。
忍不住伸了個懶腰,直到手臂碰到什么東西,才后知后覺是那人回來了。
扭頭看向一旁,果然是趙祁昀!
看著人側臉,翻身湊了過去,用手指在人眼下描摹,輕聲道:“你這是幾天沒睡?眼下都青了。”
“哎,可憐的娃啊……”
說著說著就來了興致,然后抬手捏了捏人的臉,嘀咕道:“誰讓你總捏我,現在輪到我了吧。不過……你的皮膚手感為什么這么好,老天也太偏愛你了……”
“不,不對,是你親媽偏愛你!哼!”
正說著話,身下人卻突然睜眼,嚇得她往后一躲,身子不穩差點摔倒。
男人一把將她拉住,冷聲道:“看來你反省的還不夠。”
“夠!絕對夠了!我真的有認真反省。”秦煙年加重語氣,拼命為自己解釋,隨后又可憐巴巴道:“我想回家了,你帶我回去吧……我不想和你分開,我害怕。”
趙祁昀靜靜看著她,頓了片刻才道:“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城。”
“好耶!”
…………
翌日,一連下了幾日的小雪終于停下,天邊甚至還出現了一抹陽光。
因為趙祁昀不同意,秦煙年只得把小貓放在春蘭的馬車上,讓她照顧。
自己則一路哼著歌靠在人懷里,只在進城后,突然安靜下來。
她推開窗戶,看向空無一人的街道,滿臉震驚。
可是很快又明白過來。
“好安靜……”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安靜的京城大街。沒有攤販,沒有行人,什么也沒有。
“再過幾日就會恢復了。”
趙祁昀突然伸手替她關掉窗戶,“到時候帶你出來逛街。”
“好。”
秦煙年點點頭,輕聲應了一句,良久又小聲問道:“魏朗月是不是已經死了?”
“是。”沒有半分隱瞞,“過幾日我們還會搬家。”
“搬去宮里嗎?”對上人目光,秦煙年緩緩道:“你是不是要當皇帝了?”
趙祁昀一愣,而后問道:“你不高興?”
“說不上,就是感覺有點怪,可能過兩日就好了。”
這是實話。
畢竟從今以后,這人的身份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