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主子,拜見夫人。”
眾人拱手抱拳,動作干凈利落,齊聲行禮下跪,聲音震耳。
秦煙年暗自嘀咕,這還真是老家來人了,而且來得還不少。
趙祁昀露出笑意,朗聲道:“都起來吧,一路辛苦了。”
按照腳程來算,這些人定然是接到沈家傳回去的消息,就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才能在這么短的時間趕到金海。
他往前走了幾步,抬手扶起風青,溫和道:“先生臉色看起來不好,聽沈延說,你之前受了重傷,此時可好些了?”
風青張了張嘴,實在很想好好問問眼前這個男人,是否后悔當日在禹安城的決定。若不是他太過自大輕敵,事情也不會弄到如此地步。
可此時看對方一派悠閑的模樣,又覺得問也是白問,不由咬咬牙,語氣僵硬道:“謝主子關心,已經大好。”
之后也不管男人的反應,轉頭看向秦煙年,溫聲道:“夫人,您的丫鬟棉夏姑娘這次也跟著一起來了。”
秦煙年“啊”了一聲,掃向四周,急道:“那我怎么沒看到她?”
“這一路趕得太急,棉夏姑娘跟著我們風餐露宿,身體受不住,現在正在后院休息。”
“那我馬上去看她。”
說罷她便轉身朝后院走去。
看著人急匆匆離開,風青收回視線,“看樣子夫人在金海城生活的不錯。”
“她懷孕了。”
“什么?咳咳……”因為太過震驚,風青被一口冷空氣嗆住,喉間竄起一股癢意,連忙微微側身,抵住嘴唇咳了起來。
趙祁昀皺眉,“看來先生的已經大好也不可信。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
隨即又看向孟元三,“帶先生下去。”
“是。”
孟元三猛地回過神來,沉聲應下,然后扶著風青離開。
其他暗衛也一并散開,聽從趙祁昀的意思,先下去安頓。
…………
秦煙年穿過花園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剛進門便出聲問道:“棉夏呢?”
丫鬟急忙迎上來,躬身道:“棉夏姑娘在隔壁房間休息。奴婢這就去幫夫人叫人。”
“不用。”她慌忙制止,“讓她好好睡著吧,這一路也夠她受得。”
最后打了個哈欠,吩咐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
學館里什么都好,就是洗澡不方便。單獨的浴桶就不用想了,還要一群人擠在一起,她實在不習慣。
可又做不到像蘇易婉她們一樣霸道,直接把其他人趕走,所以每次都洗得很痛苦。
等她洗完澡回到房間時,趙祁昀已經拿著書靠在床沿慢慢翻看。
“我還以為你會先跟風青他們談事。”
脫掉鞋子,她嘟囔一聲,從男人身上爬過,然后順勢一滾,大喇喇在里側躺下,長嘆一聲,“還是家里的床更舒服。”
趙祁昀低頭掃她一眼,拉過被子替人裹好,平靜道:“你可以退學,既然棉夏來了,我允許你待在別院,不用再去沈延那兒。”
秦煙年眼睛一亮,正要應下,卻又趕緊搖搖頭,試探道:“退學的日子可以往后挪嗎?”
“有事?”趙祁昀沒有看她,隨手翻過一頁書。
她嘿嘿笑了兩聲,興奮道:“杏兒告訴我,再過半個月,學館會有一次比賽。到時候文學館,武學館和百工院的學生要一起組隊參加。我想等比賽后再退學。”
“可以嗎?”
最后幾個字問得小心翼翼,但趙祁昀即使沒看人表情,也能猜到這人在想什么。
所以故意扭過頭盯著人,嘴角上揚,淡淡道:“不可以。”
秦煙年果真臉色一僵,翻身坐起,怒道:“為什么?”
隨后又故作可憐,趴到他胸前,柔聲道:“知也哥哥,聽說那比賽是自由組隊,到時候我們就能一起參加了,你這么聰明,肯定能帶著我們小組拿第一。”
“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拿過第一。”
這話是假的,前世她哥砸了大把的錢在她身上,不說多有含金量的比賽,至少普通賽事,她拿過不少金獎。
趙祁昀抬手捏住她的臉,戲謔道:“可是你文不行,武不行,帶你組隊能做什么?”
“提供情緒價值!”
“嗯?”
秦煙年諂笑道:“就是隨時隨地讓你心情愉悅。比如現在……”
她突然向上撐起身體,在人嘴角親了一口,撒嬌道:“知也哥哥,你是我在這世上最最喜歡的人。”
趙祁昀眸色一暗,抬手摸到人后腦處,突然用力往下壓。
秦煙年猝不及防,驚呼一聲,下一秒就被人吻住。
“唔……趙……”她愣了片刻,開始用手推拒,但唇上的溫熱和柔軟又讓她妥協,干脆主動吻了回去。
一吻結束,男人將她壓在床上,額頭相抵,呼吸粗重。
“你……”秦煙年臉頰通紅,半晌才不好意思道:“……要不要我幫你?”
說著手就要往下伸。
自從知道她懷孕后,這人就像入了佛門的和尚,一次也沒碰過她。
“不用。”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低啞,而后親了親她的額頭,“比賽結束后就乖乖退學回府。”
秦煙年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驚喜道:“你答應了?”
“我就知道知也哥哥對我最好,愛你。”
話音一落,趙祁昀便冷著臉從她身上起身,徑直朝大門外走去。
她趴在床上疑惑道:“你去哪兒?”
“洗澡!”這話聽著有些煩躁,秦煙年卻是秒懂,頭一縮,躺回床上裝死。
…………
“先生。”孟元三臉色古怪,“主子剛剛的意思,是說夫人懷孕了嗎?”
風青低低咳了一聲,靠在椅子上,笑道:“難道還能是其他意思?”
而后又感嘆道:“我原以為以主子的性子根本不會讓人生下他的孩子,沒想到,終究還是我們夫人厲害。”
孟元三一臉震驚,“主子怎么會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之前他對秦煙年不滿,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人身子實在太差,連孩子也懷不了。可沒想到聽先生的意思,倒像是自己主子更不想要孩子。
風青也沒過多解釋,只說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只要知道,我們的王即將擁有自己的血脈,大蒼的王權也即將擁有繼承者。”
…………
翌日。
“主子。”
風青和孟元三一起踏步進入書房,就看見趙祁昀已經端坐在上方。
“來了。”趙祁昀隨意招呼一聲,然后淡淡道:“找個位置坐吧。”
“是。”
二人對視一眼,而后各自在下方坐下,一左一右。
“先生說說家里的情況。”
為了方便,他干脆依著昨日下人稟報的稱呼直接把大蒼叫做家,就算被外人聽見也不會太引人注目。
“主子還知道關心家里情況,真是可喜可賀。”
趙祁昀只當沒聽出他話里的不滿,將整個身子歪斜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撐著下顎,一手在大腿處輕輕點了點,問道:“聽說魏朗風聯合前朝舊臣發動了叛亂,現在你離開京城,那是誰在家里主持大局?”
風青聽他說到正事,忙沉聲道:“是范領主。他醒來后知道主子失蹤,便快馬加鞭趕回了京城。當時正好遇到魏朗風叛亂,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屬下這條命恐怕已經沒了。”
“現在西夷主要是葉領主在負責。另外……”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葉天已經死了。”
趙祁昀手指一頓,眼睛微瞇,問道:“是葉洪動的手?”
“是。”風青沒有隱瞞,“那人被抓后,葉領主找到屬下,想為他求一個干脆,屬下答應了。”
沉默片刻,趙祁昀平聲道:“也好。葉天死在他手上,也讓他長個教訓。”
屋子里安靜下來。
葉天一事也讓風青幾人深有感觸,他們雖然和這人接觸不多,但卻能夠理解葉洪,畢竟二人之間有這么多年的交情。
突然,風青想到另一件事,急道:“主子在信中提到曾中了魏朗風的毒,不知現在如何了?”
本來這事昨日見面就該問的,但趙祁昀的樣子實在太過正常,別說他,就是孟元三和暗衛們,也沒有一個人想起。
“對啊,主子,你現在身體怎么樣?毒可是已經解了?”
見兩個心腹都一臉緊張,趙祁昀擺擺手,淡定道:“無妨,暫時無事。”
“那就是還沒解了。”風青氣急,此時也顧不得身份,立刻起身過去,“請容屬下替您診脈。”
他有些無奈,只得將手腕放到桌面。
風青便在一旁坐下,抬手搭脈。而孟元三也圍了過來,一臉緊張地盯著人看。
倒是趙祁昀本人,一臉無所謂,還不疾不徐道:“除了內力全失,其他并沒有什么影響。你們不用太著急。”
風青眉頭緊皺,良久才突然抬頭問道:“除了內力全失,主子之前是否有過失明的癥狀?”
聞言,趙祁昀神色一凜,收起懶散的姿態,直接道:“有。”
隨后又收回自己的手,隨口問道:“先生可是認識此毒?”
風青眼睛一閉,再睜開時目露精光,冷聲道:“太熟悉了,此毒名叫寒江雪,出自蒼溪谷。”
“那先生可能解毒?”
一旁的孟元三猛然叫道。
風青點點頭,隨即看向趙祁昀道:“當初在谷中,我最不愛侍弄的就是毒藥,但我師兄卻與我恰恰相反。他精通各種毒物,這寒江雪就是他所創。而解毒之法也是他教我的。”
趙祁昀與他目光相對,面容平靜,似是已經想到什么。
果然下一刻便聽人說道:“主子信中提到的那位莫先生,恐怕就是我師兄了。”
這時孟元三插話道:“先生的意思是,下毒害主子的人是你師兄?可是你們之前不是說這人是北戎人嗎?那他怎么會……”
風青嘆了口氣,緩緩起身,往后退了兩步,雙膝下跪,恭敬道:“請主子恕罪,屬下之前隱瞞了一些事情。”
這么久以來,趙祁昀從未問過他的過往,他便也閉口不提。只在之前為了救秦煙年,提到自己是蒼溪谷的人,但他具體是為何出谷,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以為先生比我更清楚這句話。”趙祁昀坐直身子,垂眸看向下方所跪之人。
風青一怔,明白這人是在告訴自己,他并不介意所謂的出身,自然也不會怪罪于他,便恭敬磕頭道:“謝主子。”
而后脊背挺直,一字一句道:“這次既然事關師兄,屬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接著便將蒼溪谷的幾次占卜,包括他和師兄一起奉師命出谷輔佐天命之子也一并說出。
“我受傷以后,被晚州城春秋館的孫老所救,后來又一心求死,是夫人勸下了我。”
這些事,趙祁昀從未聽秦煙年提起過,現在聽來倒是覺得的確像她會做的事。
隨著風青越說越多,事情也逐漸清晰。
“所以,先生的那位師兄是到了北戎輔佐所謂的天命之子?”孟元三沉聲問道。
“是。”風青沒有看他,只定定看著上座之人。
趙祁昀卻眸色幽深,沒有說話。他上次已經從風青和曲同安口中聽到不少關于妖星的事,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沒想到那位神秘的莫先生竟然也是蒼溪谷的人,難怪行事如此謹慎。
“起來吧。”他抬了抬手,示意風青起身。
“你師兄一事,以后再說。不過我猜,我們應該很快就會見面了。”
“以我師兄的聰明才智,只要他見到主子,主子的身份恐怕就瞞不住了。”風青站直身子,蹙眉道:“屬下還是希望主子能盡快離開金海城。”
趙祁昀沉吟片刻,抬眼和人對視,冷靜道:“魏朗風應該沒死吧?我若沒有猜錯,他已經逃回陳國。也就是這片東南大地上,還存在三個政權,陳國,北戎和我們大蒼。”
“當然,你可以說現在的陳國對我們來說毫無威脅,可是北戎不一樣。先生這一路過來,所見所聞應該深有感觸。以我們大蒼現在的國力,要完全拿下北戎,起碼還要五六年的時間。”
“而我不想浪費這個時間。”
屏住呼吸,風青震驚道:“那您,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分化瓦解,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