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趙暖聽到他語氣中有悲痛,應(yīng)該是與侯爺同袍之誼甚深,“好在侯府并未有折損,等侯夫人、大公子等人到了云州,說不定比在京城過的還爽快。”
“嗯。”段正點點頭,“周家都是堅毅之人,定能平安到達的。”
他看了看周寧煜,小孩兒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前方打斗。
趙暖看著周寧煜也笑了:“不愧是周家人,要我說大公子當(dāng)初就不該棄武從文的,不然何至于現(xiàn)在無自保之力。”
段正長長嘆口氣:“是啊……侯爺始終顧念周家祖上幾代與尉遲家的情義,以為后代卸甲便能安穩(wěn),不然何至于此啊?!?/p>
說話間,前面的打斗結(jié)束。
“走!”
趙暖盡量跟上他們的步伐,但這一天一夜體力透支,終究還是在一刻鐘后暈倒在地。
“娘……”
妍兒掙扎著下地,撲到趙暖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沈明清探了探趙暖鼻息,又摸了摸她額頭:“小丫頭莫哭,你娘是累睡過去,不是死了。”
妍兒抽抽噎噎的:“你這人真不會說話,睡過去就睡過去唄,干嘛加個‘死了’。哇……娘……嗚嗚……”
“不哭,不哭?!倍握彦麅罕饋?,“沈叔叔不會說話,罰他抱你娘走。”
此時半夜,云州城已經(jīng)關(guān)閉。
幾人邊走邊合計,最后找在距離云州城十多里的一個小鎮(zhèn)子上落腳。
把人放在床上,沈明清才發(fā)現(xiàn)趙暖手臂捆著一根樹枝。正要解開,妍兒沖過來拍開他的手。
“我娘受傷了,你不要動?!?/p>
“什么時候受的傷?”沈明清仔細端詳趙暖的手臂,沒有血跡,應(yīng)該是傷筋動骨,并非外傷。
“昨天下午,從馬車上跳下來,滾下坡的時候?!?/p>
其他四人聽到妍兒這樣說,圍上來:“你娘帶著你們倆從馬車上跳下來?”
沈明清他們收到消息后就一直在云州城附近的官道上等待,等不到趙暖,他們只能跟著官差后面守株待兔。
怕打草驚蛇,他們與官差之間始終隔著幾里路。
昨日在城門口遇到滿身滿臉是血的老張,他們才知道趙暖半路下車了。
但老張那時已經(jīng)神志不清,也沒說清楚到底是怎么下車的。
“嗯,馬兒被我刺了一刀,跑的飛快。”妍兒用力點頭,一滴淚珠子飛到了沈明清手上。
段正臉色一凝:“去請大夫?!?/p>
一人跑出去后,段正凝重的看著妍兒:“好孩子,你娘護著你們倆跳車,可能受傷了。咱們需要解開她的衣裳查看骨骼……可是……”
妍兒退開一步,小臉上盡是凝重:“我娘說萬般要緊事,皆不如人命重。多謝段爺爺,多謝沈叔叔?!?/p>
說到這里,她嘴巴憋起來:“求你們救救我娘?!?/p>
“嗚哇……嗚哇……”
聽到妍兒帶著哭腔的聲音,一直安靜的周寧煜也癟嘴哭起來。
這時房門被敲響,段正謹(jǐn)慎走到門邊:“誰?!?/p>
“客官,您吩咐的嗷的小米粥好了?!?/p>
段正臉色瞬間變化,他打開門客氣的雙手接過小二手中的米粥碗:“多謝小二哥了,孩子就是餓了,正哭著呢?!?/p>
“我來喂孩子吧?!鄙蛎髑褰舆^碗,笨手笨腳的想把周寧煜放坐起來。
妍兒小嘴一翹:“不是這樣,是這樣?!?/p>
沈明清看著才及自己腰高的女孩兒先自己坐下,利索的把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周寧煜一轉(zhuǎn),放坐在膝蓋上。
粥碗放在桌子上,她一手摟住周寧煜的腰,一手拿勺順著碗邊舀起半勺粥。
然后自己傾身,探頭吹涼,準(zhǔn)確喂進周寧煜嘴巴里。
喂過一勺,她還把碗往桌子里面推推:“我娘喂孩子的時候都不端這么燙的來,吹粥的時候不能放在小孩兒頭頂。碗放遠些,小孩兒手可快了?!?/p>
沈明清不置可否:“喂個孩子還有這么多講究?”
“那當(dāng)然?!卞麅耗樕先堑靡?,“我娘帶大了兩個半孩兒,我們身上可從未有過因大人失誤造成的疤痕?!?/p>
“為什么是兩個半?”
妍兒拍拍周寧煜肚皮:“這不半個嗎?”
沈明清聽到這話,拉開自己的衣襟瞧了瞧:“我十四之前也沒疤?!?/p>
喂完周寧煜,大夫請來了。
這時候段正犯難了,留誰在屋里呢?
妍兒卻突兀問道:“沈叔叔可成親了?”
“嗯?”沈明清不知她用意,但還是老實回答,“未曾?!?/p>
“段爺爺,那就沈叔叔留下吧。他年輕些,若是我娘醒來后想不開,還有調(diào)解的余地。”
“哎不是……小丫頭,你不是說你娘說的命最重要嗎?”
“對??!”妍兒聳聳肩,“我娘說人是會變的,現(xiàn)在的自己未必能共情幾年前的自己?!?/p>
段正被這小丫頭逗笑:“明清啊,那就你留下吧。妍兒把弟弟給爺爺吧,其他人跟我出去等。”
沒想到妍兒搖頭,爬上床將周寧煜放在床最里側(cè)。
“弟弟乖啊,娘要治病,你別哭?!闭f完在周寧煜額頭親了一下,周寧煜就咯咯咯笑起來。
段正見此也不強求,笑著退到門外。
解開趙暖衣裳,好在她里面穿了裹胸。
妍兒惡作劇般的偷笑,沈明清這才明白自己被這個小丫頭耍了。
虧他剛剛還閉著眼,瞎子摸象一樣。
“哎呦。”白胡子大夫驚呼一聲。
“大夫爺爺怎么了,我娘很嚴(yán)重嗎?”
“沒事,沒事?!崩洗蠓蜣坜酆?,“這女子非常人啊?!?/p>
沈明清不解:“怎么說?”
“你看她手臂?!卑缀哟蠓蚣糸_趙暖左手衣袖,只見她整條手臂都腫起來。
“男人脫臼都能痛哭,她手臂這腫脹程度起碼超過八個時辰了,其中痛苦要親身體會才知啊?!?/p>
沈明清有些愣神,這八個時辰里,她還帶著倆孩子逃亡,殺了一人。
其實他之前接到周家表姐的書信時還有些不信,想著周家真是沒落了,居然找不到人可依靠,把孩子托付給一個奶娘。
現(xiàn)在看來,是他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