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宏朝開國有律,滿八歲便要交賦稅。
可入國庫的賦稅,哪里能跟能裝入自己口袋的,買賣人口的利潤相比?
趙暖心中大駭,當(dāng)年妍兒出生就遇洪災(zāi),根本顧不上入籍。
她賣己身進(jìn)侯府,沒有賣妍兒。
所以這些年要不是侯府庇佑,妍兒怕是兇多吉少。
沈明清見她想明白,繼續(xù)說道:“隨州苦寒,百姓又都是些窮得叮當(dāng)響之人,貪無可貪。
所以每當(dāng)有商人來做買賣,他們便慫恿人家在此花二十兩銀子 ,買下一座山頭。”
“那些商人在這里買下一座山頭何用?”趙暖不解。
“呵呵……”沈明清雙手背在身后,“不買,就不賣炭給你。”
趙暖懂了,隨州官員兩頭吃。
他們賣掉的山頭,只是個中飽私囊的說辭,實際這些山還是會被他們拿來分給流放的人燒炭。
“哎……天下哪里不黑?”趙暖嘆氣,“所以莫問我敢不敢在隨州落戶了,就憑妍兒是黑戶這一點,就必須落!”
好在她當(dāng)時賣身為奴時,戶籍就已經(jīng)落在了侯府。
侯府遣散,她拿著身契可回原籍,也可去別處入籍。
當(dāng)然若是要去別處入籍,得滿足當(dāng)?shù)氐臈l件。
比如隨州,估計就是花錢買山頭了。
沈明清呼出一口氣:“你既知天下烏鴉一般黑就好。”
他養(yǎng)過不少乞兒。其中有些孩子入籍后覺得隨州生活太苦,覺得外面怎么都比隨州好。
好些個不顧勸阻,跟隨商隊離開。等再次聽到他們,往往都是噩耗。
他就怕趙暖在侯府多年,不知外面險惡。
“既然這樣……那我就買周家這座山頭可行?”
“行。”沈明清就喜歡趙暖這種爽利性子。
兩人商量好,過幾日就去落戶。
這事兒也夾雜著沈明清的私心。若是周家變了心境,趙暖不至于陷入完全被動的境地。
趙暖用普通食材,每日變著花樣的做飯。
不知是不是熊肉大補,不到兩個月時間,少年們個個都長高,長壯不少。
這樣的好處就是,他們干活更加麻利了。
臘月十二,趙暖的房子也建好。
正房三間,兩側(cè)依舊各帶一間耳房。
東廂房兩間,西廂房一間,連帶一間廚房。
趙暖看著屬于自己的家,滿心歡喜。
她想著等空了沿著后墻側(cè)籬笆,建一排雞圈,養(yǎng)上幾十只小雞。
再沿著籬笆種滿絲瓜、黃瓜等瓜果。
夏日清風(fēng)微拂,瓜果隱藏在綠葉間,光想趙暖就要醉了。
妍兒在院子里撒歡:“娘,我要種葡萄。”
“好呀。”趙暖笑著答應(yīng),就是不知隨州城里有沒有葡萄這種東西。
“這簡單。”段正見趙暖表情有些為難,“改日段爺爺給妍兒搭葡萄架,挖山葡萄來種。”
趙暖好奇:“山葡萄甜嗎?”
沒想到妍兒搶了先:“娘,甜不甜不重要啊。夏天青葡萄一串串,妍兒要跟娘在葡萄架下捏泥人,做針線。”
趙暖聽到后先是一愣,然后釋然。
她跟妍兒一樣笑的眉眼彎彎:“妍兒說的沒錯,甜不甜不重要,娘跟妍兒在一起才重要。”
是啊,葡萄甜不甜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葡萄不甜,還有其他東西甜。重要的是葡萄樹下有誰跟誰。
臘月十六,趙暖跟沈明清準(zhǔn)備下山。
十五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下山還有什么要要準(zhǔn)備的。
妍兒主動提出來要帶著弟弟留在山頂。
趙暖搖頭,她從未與兩個孩子分開過。
“娘,您跟沈叔叔下山辦事,這么遠(yuǎn)又是冬日很危險的。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看好弟弟。”
雖然妍兒說的都很有道理,但趙暖心里還是忐忑。
段正也站出來保證:“我這兩天不做木工活,眼不錯的盯著倆孩子如何?”
“趙姐姐,你放心吧,還有我們呢。”最大的小一站出來,現(xiàn)在他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少年。
沈明清看趙暖的表情,就知她懂留下兩個孩子才是最優(yōu)解,但做娘的怎么都會憂心。
便說道:“這樣吧,小一、小二、小三、小四你們都留下來看孩子。”
這四個孩子年紀(jì)最大,跟著沈明清的時間也最長。以往沈明清去做事兒,這四個里總會留兩三個做領(lǐng)頭的。
趙暖見大家都這樣說了,她咬牙點頭:“那行。”
說完,她抱著周寧煜在臉上貼了又貼。
然后拉過妍兒叮囑一遍又一遍。
妍兒也不嫌煩,趙暖同樣的話說了好幾遍,她每次都認(rèn)真點頭。
十六凌晨,趙暖穿好衣裳。
“妍兒,妍兒。”
“娘。”妍兒揉著眼睛坐起來,“您要走了嗎?”
趙暖輕輕摸著她頭發(fā):“是呀,娘要跟沈叔叔出門了,你……”
“妍兒記住娘說的話了,您記得給我買糖葫蘆。”
趙暖點了點她鼻尖:“小饞貓。”
被妍兒這么一打岔,趙暖不舍的心情沒那么重了。
低頭在兩個孩子額頭落下一吻,還睡著的周寧煜嘴巴吐出一個泡泡。
“看好弟弟,娘回來給你買兩個大大的糖葫蘆。”
“我來了,你放心吧。”段正在外面的篝火邊烤走身上的寒氣才進(jìn)屋。
趙暖直起身,吐出一口氣。
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那多謝段叔了,我快去快回。”
段正坐到床邊的凳子上,把妍兒塞進(jìn)被窩:“嗯,注意安全。”
天還黑著,沈明清站在屋外。
院子外,小五、小六、小七各牽一匹騾子,手里還舉著火把。
趙暖背著包袱,走到山邊,回頭望。
屋里的燭光已經(jīng)熄滅,屋子隱在黑暗中。
很快,趙暖心里的擔(dān)憂就被崎嶇山路磨平。
她實在是很少走夜路,況且這還是山中。
高一腳,低一腳的,要么扶著騾子,要么得沈明清在她要摔倒時撐一把。
再一次崴腳后,趙暖笑了。
“妍兒比我看得清楚。”
自己一個人都走的跌跌撞撞,再帶兩個孩子,麻煩的還是沈明清他們。
“趙姐姐你沒走過是正常的啦。”小五胖乎乎的愛笑。
他說著伸手帶了趙暖一把:“我第一次跟沈大哥進(jìn)山打獵,走一路哭一路。”
趙暖發(fā)出疑問:“你們進(jìn)山打獵啊。”
火把的光只夠照亮一小塊,沈明清回頭看趙暖站在光輝里,火光把她的睫毛、額前碎發(fā)都映照,整個人朦朦朧朧的。
好久,沈明清才收回目光。
“嗯,進(jìn)山找些能果腹的,順便教他們認(rèn)識一些能吃的東西。”
沒有有效的工具,是很難在山中打到獵物的。
就算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打到不錯的獵物,帶去外面大概率也會被搶。
在這里,要活下去,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