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到客棧時天已全黑,小鎮上亮著幾盞朦朦朧朧的燈籠。
趙暖跳下車,對老漢說道:“您在外等一下,我回去取銅錢。”
說完,她牽著孩子走進客棧門。
客棧是老兩口開的,見來人正要招呼,卻被趙暖高聲搶了先。
“可餓死我了。這白米先用瓦罐熬上一把,再給丫頭煮上一碗豬油面,我隨意吃點就行。”
說完她放下背簍,示意掌柜老兩口拿里面的白米。
老兩口面面相覷,有些驚詫。
趙暖也不多說,只是走到柜臺邊兒,把提前準備的一把銅板放上柜臺。
掌柜兩夫妻馬上笑開了花兒:“好好好,我們這就去。”
見掌柜兩口子去廚房忙活,她又從柜臺上拿起三枚銅板走出屋子,交給街邊的牛車老漢。
這一幕看在牛車老漢眼里,就像是趙暖回到家安排公婆做事,還順手從柜臺上拿了銅板給車錢。
等牛車老漢接過銅錢,趙暖又說道:“我明兒清早還去城里,勞煩您再帶我一程?”
“得嘞,還是來家里接您?”
趙暖點點頭。
等牛車老漢走遠,她又大聲叮囑:“慢著些,別趕太急。”
趕車老漢著急回家,遠遠回了聲:“好嘞!”
“小娘子,這是……”
趙暖一回頭,就看到客棧老夫妻站在她身后,好奇的看著牛車。
“我公爹。”趙暖拍拍懷里的孩子:“我男人跟倆小叔子在山坳村做房子,主家趕時間叫我公爹也來幫忙。
小妮兒想她爹,非要跟著來。我懷里這個小,不好在外打地鋪只能來住客棧。”
妍兒在門口問:“娘,明兒早上爺爺來接咱嗎?”
“接啊。你今晚上乖乖的,明天你爹你二叔小叔結過賬,就帶你去城里看皇宮。”
客棧老太婆羨慕:“喲,小娘子一家這么幾個大男人,日子肯定紅火。”
趙暖笑笑,費些事兒不怕,她們孤兒寡母的千萬不能被人惦記上。
周寧煜乖了這幾天,終于在今夜里開始鬧騰起來。
不過趙暖卻松口氣,孩子這幾天太乖,讓她心里惴惴的。
她抱著孩子來回走:“哦……哦……娘在呢,不哭不哭啊。”
直到外面響起三更梆子,小人兒才安靜下來。
“妍……”趙暖一回頭,才發現女兒已經半躺在床上,發出均勻的呼吸。
她把先周寧煜小心放在床里,然后給女兒脫鞋,輕輕的把人抱上床跟周寧煜并排睡。
蓋被子時,趙暖發現妍兒手里捏著東西,掰開一看是周寧安的珠花。
她心里一酸,眼淚就落下來。
夜里趙暖不敢睡過去,她衣裳都沒脫,趴在床沿打盹。
外面第一聲雞叫,她猛地從夢里驚醒。
夢里侯府一片火光,侯夫人大奶奶,還周寧安在火里對她喊。
她正要上前,身后衣襟又被人拉住,一回頭是妍兒。
她一低頭,懷里還抱著周寧煜。
恰好此時,周寧煜醒了,小手小腳亂揮,一巴掌拍在了妍兒臉上。
妍兒一跟頭翻起來,吧唧在周寧煜臉上親一個:“好弟弟,打疼姐姐啦。”
趙暖不敢把孩子單獨放著,背在背簍里,下樓找到客棧廚房,小火爐上煨著一盅白粥。
喂完孩子,趁著客棧老兩口還沒醒,她放上一把銅錢帶著孩子推門離開。
外面晨霧繚繞,三人快步隱匿在霧氣中。
等太陽驅散大霧時,趙暖跟妍兒已經改變穿著。
脫掉外面臟兮兮的粗布衣裳,露出里面套著的細棉布小襖。就連周寧煜的襁褓也從粗布換成棉布。
背簍扔了,青布包袱背著。趙暖利落的把頭發挽成髻,插上一把木頭包銀皮的梳篦。
妍兒梳成雙丫髻,一對紅色小絨球掛在發髻上。
路過一個水坑,母女二人還洗了臉手。一下鄉下粗鄙泥腿子,變成小富家眷。
路過鐵匠鋪子,趙暖還買了一把剪刀,一把小匕首。
剪刀自己別在腰間,匕首刃口用布裹起來交給妍兒。
“藏好了,不要隨意拿出來用。”
“好嘞娘。”妍兒把匕首插在褲腰上,衣襟放下來蓋住,笑瞇瞇答應。
到三十里亭的時候,鏢隊已經等著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紅臉漢子遠遠走過來:“喂,小嬸子,可是到云州的見男人的?”
“哈哈哈……”后面一群男人笑起來,看裝束有鏢隊的,也有客商。
趙暖撩了撩耳邊落下來的發絲,斜眼兒嬌嗔:“我是去云州見男人,不知鏢頭可有女人見?”
后面的人見她不僅不生氣,還這般嘴利的懟回去,笑聲更大。
倒是紅臉漢子臉真的紅起來,但嘴上依舊不服輸:“小嬸子家里可有姐妹,給我介紹一個不就有了。”
趙暖也噗嗤笑出來:“美得你,走了走了,我著急見男人。”
商隊嘻嘻哈哈的準備啟程,任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婦人,會是大戶人家里規規矩矩的奶娘。
而這么一會兒準備時間,趙暖也大概看清同行這些人,心里有個底。
京城里的小鏢隊為了生計,常會互相聯合。
他們會把往同一方向的商客聚到一起,大家一起走互相照應,所以隊伍至少由三支鏢隊組成。
跟她打趣的紅臉漢子是接她這樁活計的鏢隊的隊長,這隊有三位鏢師。一輛帶車廂的馬車,一輛馬匹拉貨的板車。
還有兩支鏢隊從衣裳來看,各兩位鏢師,各有兩輛拉貨的板車。
其中一隊也接了活鏢,一對三十歲左右的夫妻,丈夫叫鄭文青,妻子叫戴翠柏。剩下的就是貨物了。
馬車車廂里也有一些淋不得雨的金貴貨物,所以趙暖三人坐進去還是挺擠的。
紅臉鏢師翻身上馬,笑嘻嘻的看向趙暖:“小嬸子您湊合幾日,等到五百里外的荊鎮把這些貨交了,就寬敞了。”
“什么小嬸子,我年紀未必有你大。”趙暖笑瞇眼:“我姓趙,今年二十五。”
沒必要隱姓埋名,萬一遇到過關隘查戶籍,反倒多事。
“喲,那我得叫你妹子。我叫李奎,今年二十七,威揚鏢局的小鏢頭。”
“李叔叔。”
李鏢頭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哎呦,這丫頭真乖巧。”說完就摸出一把糖給妍兒。
另外倆趕車的鏢師也趁機做了自我介紹,一位趕貨車的年四十,姓張。
趕馬車的小伙兒才十八,姓白。
幾人也算是認識了,客氣一番后,李鏢頭揚了個響鞭兒:“順風順水順財神,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