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冷了,大家都進屋吧。”
小一見大家都沉著臉,只能由他來打破僵局。
段正悶聲道:“我去喂騾子,沈家小子去給……周家人弄熱水吧。”
“段叔……”周文睿聽到段正這句‘周家人’心有些慌。
趙暖搖頭,周文睿有些迂腐傻愣。
要知道段正曾經是侯爺副手,他的妻女遭到那樣的對待,心里怎可能沒有一點芥蒂。
再加上跟她相處這兩三個月,早就把兩個小孩當自己孫子看了。
誰樂意一來就被人搶了孫孫?
沈明清臉色也不太好看,但他還是拍了拍周文睿肩膀:“先去泡個熱水澡,其他的事兒后面再說。”
趙暖把周寧煜交給小九抱著,她去抱周寧安。
林靜姝看著小九抱孩子,心里擔心,卻沒說。
擔心是她作為娘親應該的,畢竟小九看起來也就十歲的樣子。
但趙暖跟這些孩子相處得久,她能把寧煜養的這么好,肯定不會隨意敷衍。
所以哪怕她擔心,也什么都不說。
“靜姝,你也來。”趙暖帶著林靜姝走進周家院子。
林靜姝看著院子里的地面還用紅磚鋪出小路,下雨也不愁,就心生歡喜。
“正房兩邊帶耳房,看你們如何安排,今天我先帶你在這左邊這間帶耳房的屋子里洗澡。”
趙暖話雖這樣說,但一進屋,林靜姝就知道這房間是給她準備的。
除了床鋪,還有衣柜,以及一架妝臺。
“多謝……姐姐了。”
林靜姝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家中長女,這還是第一次喊人姐姐。
趙暖褪去寧安的衣裳,把人輕輕放在浴桶里。
“不用謝。你能給寧安洗吧?夫人那邊我去看看,一屋子男人不方便。”
“奶娘……不是……現在是大娘。”周寧安一直在她懷里仰頭看趙暖。
小姑娘靜靜聽著娘親與大娘說話,此時才出聲。
“怎么了?”趙暖親親她,“大娘去看看你祖母。”
“衣裳都在床上放著,那床是磚炕,下面加了炭可暖了。洗完跟你娘趕緊鉆進被窩可好?”
“嗯。”周寧安戀戀不舍地松開趙暖的衣袖,沖她笑笑。
帶上門前,趙暖又跟林靜姝說道:“妝臺上的小竹筒里是熊油。可能有些腥,但也要抹上,治療凍瘡挺好用的。”
說完她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先前我也有凍瘡,抹了一段時間基本已經好了。”
林靜姝點頭:“好,我記住了。”她看到趙暖的手也滿是傷疤。
當初在侯府她是奶娘,一雙手也養得細嫩潔白。所以這幾個月,她不比自己等人清閑。
趙暖進了右邊耳房,里面妍兒正在艱難地給侯夫人脫衣裳。
“娘的乖寶累壞了吧?放下,娘來。”
妍兒一屁股坐在床上,雙手托著小臉。
“想什么呢?”
“娘,寧安好可憐啊。要我說,做官家小姐也太慘了。看起來富貴,實際這不讓那不讓。皇帝一個不高興,還要全家被砍頭流放。”
正說著,門被推開。
趙暖趕緊拿衣裳給侯夫人蓋了蓋。
沒想到門外是周文睿、周文軒兩兄弟。
周文軒大步進來:“妍兒說的沒錯。趙姐姐,我幫你。”
母親昏迷著,他想著趙暖一個人肯定無法把人放進浴桶。
門外周文睿赤紅著臉,進退兩難。
趙暖有些看不過去了,開口問道:“大公子重禮義廉恥,那可知孝義養恩?今日若是沒有我,您是打算讓您母親就這么凍死在這里?”
侯夫人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泡一個熱水澡,然后喝點好消化的粥水。
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周文睿還想著男女大防。腦子還不如三頭騾子開竅!
沈明清也走過來:“讓開。”
周文軒自己都搖搖晃晃的,哪里能搬動侯夫人。
周文軒讓開,趙暖護著侯夫人身上的衣裳,沈明清把人抱起來,輕輕放進浴桶。
水里加了些姜片,還有驅寒的草藥,被這么一攪和,就升騰出熱氣。
“麻煩你了。”沈明清對趙暖行禮,“有事兒喊我,我帶這兩人也去泡泡熱水澡。”
“哎,我不用你帶。”周文軒痞笑,“都流放了,還裝什么公子哥兒。”
說完,他吊兒郎當地進了一間廂房,關上門。
要不是趙暖見他腿在發抖,還真以為他一路走來身子一點都不虛呢。
趙暖給侯夫人洗頭,沒想到從她發髻里拆出一枚比銅錢稍大些的雙魚玉佩。
趙暖起身將玉佩放在枕頭邊上。
妍兒就站在小凳子上,用瓜瓢往侯夫人露出水面的肩膀澆熱水。
沒其他人了,娘倆兒又續上剛剛的話題。
“妍兒不想做官家小姐?戴寶石頭花,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
“想是想,”小姑娘紅色絨花在晃悠,“但命更重要。”
“小機靈鬼!”趙暖點了一下她額頭。
看著女兒粉嫩的笑臉,再想想周寧安快要辨不出模樣的臉。
嬉笑的同時,趙暖也有了更深的考慮。
想要過上好日子,不僅要腦子聰明、手靈巧,還要有護住好日子的本事。
隨州苦寒,但天高皇帝遠,用好了未必不是個好地方。
給侯夫人烘干頭發,她叫來沈明清,把人搬回床上。
“你守著吧,我出去看看寧安她們。”
“好。”
沈明清蹲在侯夫人沈云漪床邊。
因為他的出生,導致母親難產死亡。
小時候父親帶著哥哥常年駐守在邊關,留他一個人在京城府邸。
下人們有時候不耐煩了會嚇唬他,宗族的人只會巴結父親與哥哥,對他都是冷眼相待。
那時候姑姑、姑父、表兄常年在京郊大營里,他便常常跑出去找他們。
小時候的他不知道娘親是什么,但說起娘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下意識會想到表兄喊母親時,姑姑的樣子。
那時候的他有侯府照料,日子也不算難過。
只是后來侯府出事了,憑空多出來了一位貴妾,還生了一個二表兄。
從那以后,姑姑跟姑父中間就多了一些,讓他感到不安的東西。
再后來姑姑懷孕了,回到京城侯府;又過了一陣子,就是他被陷害,然后被扔來隨州。
“姑姑……”沈明清把臉貼在侯夫人臉上,“不要走。”
侯夫人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她虛虛睜開眼,就看到一張日思夜想的臉出現在自己跟前。
“風清……”
沈明清喉頭哽咽:“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