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城市似乎都蕭條幾分。偶有汽車從遠處馬路上駛過,傳來一點車輪碾在潮濕地面的噪音。
祝遙笛默然片刻,從他手里拿過啤酒:“我不是放不下?!?/p>
說著仰頭灌了口酒,借那點刺激補充了句:“我只是覺得很煩。”
江凜靠著欄桿,微微側身看她,客廳漏出來的燈光將他眉眼照亮,眸底是理解之色:“我知道你煩什么,你覺得他們再不濟,也給了你物質基礎,所以你做不到完全對他們置之不理,對嗎?但是一對合格的父母,對孩子的投入應該以愛為出發點,他們做到了嗎?”
“而且你想過沒有,他們在你身上投入的,你已經回饋給他們了。他們要你聽話,要你考第一,你就考了狀元,去了他們為你規劃的學校。換個角度講,你愿意聽他們話,是因為你渴望從他們那里獲得家庭溫情,可事實顯然是你達成了他們的愿望,他們并沒有同等給你想要的?!?/p>
江凜作出總結:“所以愛不愛的,他們給你多少,你回給他們多少,就很公平。”
他講一堆話,祝遙笛全程沉默聽著。
直到這時,她才彎了彎嘴角:“你不愧是銷售出身,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不過……你說的確實沒錯?!?/p>
是她把蔣欣萍和祝珺庭那點好看得太重。
江凜又把啤酒奪過來,揚揚眉梢:“什么忽悠,這是哥的人生哲理,學著點兒?!?/p>
是誰哥啊……祝遙笛翻翻眼皮,卻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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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喝酒是種微醺的享受,而感冒的微醺,顯然就那么不好受了。
翌日清晨鬧鐘剛響,祝遙笛就發現自己身體不妙。
嗓子眼兒仿佛塞了塊石頭,一起身,鼻腔也不對勁。她進到衛生間刷牙洗臉,幾個噴嚏打出來,就知道自己遭了。
江凜是被她走來走去的聲音徹底吵醒的,一睜眼,發現她坐在床沿,耳朵貼著手機。
這么早打電話?江凜翻過去,伸手拉她胳膊。
祝遙笛回頭看他一眼,清清嗓子對聽筒說:“主任,我不舒服,今天想請一天假。”
她的聲音微微沙啞,透著點鼻音:“有點發燒……我已經問過小輝,他可以跟我換……是的,一天就夠了?!?/p>
祝遙笛很少請假,張主任問了兩句,就同意了她的申請。
等電話掛斷,江凜問:“發燒了?”
“有一點,”嗓子難受,祝遙笛說話弱弱的,“扁桃發炎了?!?/p>
其實最難受是流鼻涕,就她現在的狀態,根本沒辦法站手術臺。
好在請了假,可以休息一天,祝遙笛把手機放一旁,重新躺回被窩。
江凜碰了碰她額頭,再摸摸自己:“是有點?!?/p>
說完惡狠狠用被子把她裹住:“淋雨沒感覺是吧?下次還敢不敢?”
祝遙笛理虧,只能往被子里縮。
七點半,城市已經蘇醒,通勤的市民絡繹不絕,雨也停了。
江凜煮了點粥,蒸了幾個包子,拿水滾了三顆雞蛋,這才叫祝遙笛出來吃飯。
包子是超市買回來的,白菜豬肉餡,祝遙笛勉強吃了一個,又喝了碗粥。
吃完回臥室繼續躺,江凜把藥和溫水端到床頭,又往她腋下塞了根溫度計,就那么守著她。
生病的人沒什么主見,祝遙笛任由他擺弄,但總被這么盯著有點發毛,祝遙笛忍不住說:“你出去吧,萬一是病毒感冒,當心傳給你?!?/p>
江凜不動如山地看著她:“真要傳染早傳染了?!?/p>
祝遙笛咽咽喉嚨:“注意點肯定更好……”
“現在知道注意了?昨晚又喝酒又淋雨,你不是很行?”
祝遙笛眨眨眼,沒說話。
她只露顆腦袋,一雙眼睛仿佛也在發汗,清凌凌的。江凜心里軟下來,伸手點點她鼻尖:“馬上三十的人了,都不知道愛惜身體?!?/p>
這話祝遙笛不愛聽:“三十怎么了?三十又不老好不好, 談二十幾歲的小鮮肉都沒問題?!?/p>
江凜臉一沉:“你再說一遍?”
祝遙笛馬上改口:“三十多好啊,人還年輕,經濟也寬裕了,十幾歲時想做的很多事都能做到了?!?/p>
知道她不敢再說,江凜勉強冷哼了聲:“就你這小身板,淋點雨就感冒,你還想做什么?!?/p>
說著把體溫計取出來看了看:“有一點燒,等會兒吃完藥,你再睡會兒?!?/p>
祝遙笛“哦”了聲,這次倒是乖乖的。
吃完藥以后她就繼續睡了,沒多久藥效上頭,混沌之間開始做起亂七八糟的夢。
她夢到了過去,關于蔣欣萍和祝珺庭,關于十八歲的自己和江凜,以至于醒來時,整個都有些發怔。
窗簾是合上的,臥房內昏暗無比,祝遙笛愣愣躺了會兒,抬手摸額頭。
睡過一場,燒已經退了,她看了看手機時間,起床出去找江凜。
客廳沒人,maX在貓碗前干飯,祝遙笛到餐廳喝了杯水,又抽了兩張紙巾,往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虛掩著,她擤著鼻涕將門推開,就見江凜坐在書桌后面。
“放假還要工作?”
江凜沒說話,抬頭看著她。
祝遙笛走進去:“十一點半了,我餓了。”
“好點沒有?想吃什么?”江凜問。
“退燒了,我們點外賣吧,我想吃米線?!?/p>
祝遙笛一邊說,一邊繞到他那邊去找書桌下面的垃圾桶,剛丟完轉頭,就看見江凜面前的電腦里,幾張盯著她的臉。
他居然在開視頻會,除了傅庭和陳祺,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人。
祝遙笛動作一僵,回神后迅速退出書房,臨關門前手太重,似乎還聽見電腦里有人在笑。
太尷尬了……祝遙笛回到餐廳又喝了一杯水。她覺得江凜就是故意的,又想起自己披頭散發在鏡頭里溜達,還擤鼻涕來著。
她去把頭發扎起來,坐到沙發上看外賣,江凜出來的時候她只看了他一眼,臉撇開,不搭理。
江凜無聲勾勾唇角,人往沙發上坐,手往她腰上摟:“點沒有?”
“點了?!弊_b笛把手機屏幕轉過去,“你吃什么?”
江凜劃了兩下,沒找到特別想吃的,就在她點的口味后面加了一份。
等祝遙笛下好單,他才碰碰她額頭:“是不燒了?!?/p>
又問:“還難不難受?”
“嗓子難受?!弊_b笛輕輕咳了下,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你剛才故意的吧?”
江凜悶笑兩聲,胸腔帶出低低的振幅:“我故意什么?我倒是想問你,又不是不能見人的關系,你躲什么?”
“太突然了……”
“哪里突然?”江凜悠悠提醒,“反正周年慶也會見,只是提早了而已。”
祝遙笛抿唇看他,江凜略揚眉梢:“怎么?想反悔?”
她眨眨眼,江凜立刻大掌一掐,把她臉捏得嘟起:“想都別想?!?/p>
祝遙笛笑得推他,江凜捉住她的手,把人往沙發上按。打鬧之間手機震動,祝遙笛撈過來看了眼,動作慢慢停下。
江凜瞥見屏幕上的備注,是蔣欣萍。
他看向祝遙笛,她臉上表情很淡。
“不想接就不接。”江凜直接替她做了決定,奪過手機按了靜音。
祝遙笛抬眼看他,江凜面不改色放好手機,回身過來,重新把她攬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