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接蔣欣萍電話后,祝遙笛感覺世界都清凈了。
她在江凜家老老實實地養了一天病,隔日重新回去上班。
見到她出現,同事們紛紛表示關心:“師妹身體沒事了?”
“主任說你發燒,怎么不多休一天?”
“已經退燒了,”祝遙笛回答著眾人,“喉嚨還有點發炎,吃藥就行。”
而且她才連休完三天,若是又請幾天病假,總會有人有意見。
接了杯熱水把藥吃了,祝遙笛找小輝問昨天病人的情況。只一天而已,基本沒什么大事,小輝主要說了哪位病人從ICU轉回來,哪幾個床今天手術。
“昨天本來要做的那個十九床,昨天沒做成。”小輝說。
“為什么沒做成?”
“病人自己吃了利血平,麻醉科那邊給停了。”
利血平是一款很老的降壓藥,需要在術前停藥一段時間,否則一旦上麻醉,就有發生惡性低血壓的風險。
祝遙笛感到頭疼:“……術前訪視的時候沒問清楚嗎?”
小輝也覺得無奈:“病人偷偷吃的,家屬都不知道。”
做不了也沒辦法,只能另外排期了。祝遙笛準備去交接班,又聽小輝忽然說:“對了師姐,昨天你媽媽來醫院找過你。”
祝遙笛重新轉回身:“我媽?什么時候?”
“中午十一點半點左右吧,我告訴她你生病了,請假休息一天。”
祝遙笛沒再多問:“好,我知道了。”
交完班之后她就去了手術中心,今天一共兩臺,一臺主動脈縮窄矯治, 一臺換瓣。原本順利的話手術三點就可以結束,但第二臺進行到關鍵部分的時候,祝遙笛接到電話,說急診來了個刀刺傷病人。
小輝一聽就頭大:“臨時加手術,這怎么搞?”
而且還是急診,不能耽誤。
祝遙笛看向張主任,張主任尚且淡定:“去看看隔壁房間還有多久。”
巡回馬上過去看了,看完回來說:“那邊馬上縫好皮了,很快就能空出來。”
張主任馬上吩咐小輝:“你去和隔壁商量下,看能不能幫忙拆個臺,等會兒遙笛先過去開胸,我這邊結束馬上過去。”
對外科來說,有房間拆臺就可以節約時間早下班,但對于被拆臺的房間,干了超出自己任務以外的活,當然就不那么樂意了。
小輝問:“隔壁是哪位麻醉老師?”
巡回:“沈鏡池。”
小輝:“……”
不是吧,怎么是沈醫生。
他露出瑟瑟發抖的表情,隨后在眾人鼓勵的目光中,硬著頭皮出去了。
也不知經歷了怎樣一場battle,小輝回來苦兮兮地比了個OK,巡回笑得要死,問他是不是被沈醫生叼了,小輝給了個欲哭無淚的眼神。
笑夠了,巡回安慰小輝:“沒事,沈醫生那張嘴對誰都毒,不是針對你。”又說,“他老婆今天排了五臺手術,估計他也不急回家。”
小輝背后說沈醫生小話:“沈醫生和他老婆整天吵架,感情這么好呢?”
“這你就不懂了吧,”巡回笑瞇瞇,“人家這是夫妻情趣。”
很快,小輝上臺接替工作,祝遙笛去隔壁房間開場。但今天拆臺固然順利,這臺手術卻失敗了。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人,在一起尋釁滋事中為保護妻女中刀,但由于傷勢太重,盡管外科和麻醉醫生盡了所有努力,病人的心臟還是停止了跳動。
祝遙笛的心情被那張毫無生氣的臉牽扯出波動,于是在出了手術室后,特意去前面等候大廳看了眼。
安靜的大廳一角,小輝正在跟一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姑娘說話,那女孩流著眼淚,情緒幾乎瀕臨崩潰。
這種場景時刻都在醫院上演,但再見慣生死的人,也不可能毫無觸動。
等小輝結束與家屬的談話,兩人一起回病區。祝遙笛問小輝:“那個女孩是男人的老婆?”
“是妹妹。”
“那他老婆什么情況?”
“當場人就沒了。”小輝一邊嘆氣一邊搖頭,“一家三口就剩個孩子,才一歲。”
這簡直是人間慘劇,一時間兩人都沒了言語,沉默地上了樓,電梯開,祝遙笛垂著腦袋走出去。
“笛笛。”
在她將要走過護士站時,身后有人喊她。
祝遙笛轉身,江凜正從長椅上起身。
小輝不當電燈泡,朝江凜笑了笑就麻溜閃進辦公室。
江凜走到祝遙笛面前,仔細看她臉一眼,笑問:“想什么?人都看不見。”
“剛才一臺手術失敗了,”祝遙笛忍不住傾訴,“很年輕,跟咱倆一樣大。”
當醫生總是會面對各種生離死別,江凜摸摸她臉上被壓出的口罩印子,安慰道:“你盡力了,不要為此耿耿于懷。”
耿耿于懷倒也不至于,只是有些惋惜。不過祝遙笛也不想把負面情緒傳遞給身邊人,于是很快劃過這個話題:“你幾點來的?”
“五點。”
“來這么早不無聊嗎?”
“在家也是無聊,不如早點過來等你。”
祝遙笛心中熨帖,想這個時候抱他一下,奈何他們此刻還在大廳,旁邊護士站里佳佳正炯炯有神地望著他們。
她看眼大廳電子時鐘:“你再坐會兒,我們交班還有一陣。”
江凜:“忙你的去。”
祝遙笛也不管佳佳的眼神,快速伸手在江凜掌心捏了兩下,江凜笑,趁勢回握幾秒,然后松手拍拍她手臂,催她去忙。
祝遙笛正轉身,兜里手機鈴聲響起,她摸出掃了眼,下意識要靜音。
但拿著手機只這么片刻,蔣欣萍和祝珺庭就出現在視野里。
兩個人都有些急,出電梯時呼吸微微不穩。
祝遙笛看到他們,面色頓了下,隨后很自然地掛斷電話,將手機重新揣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