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公雞打鳴式的聲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祝遙笛抬頭,就見趙維嘉身后站了個黑衣黑褲的男人,插兜的姿勢那么熟悉。
她心口一跳,錯開對視上的視線,轉回頭眨了眨眼睛。
趙維嘉走進來,經過祝遙笛桌邊,提醒:“祝醫生,人還在等你。”
他的表情意味深長,帶點打趣和八卦的味道,祝遙笛略有些不自在,“哦,我出去下。”
她放下杯子起身,迎著門外人的目光佯裝淡定走過去。鄺家齊和另一名同事腦袋隨著她的方向轉動,最后落在門外人身上。
個子很高,背脊很挺,一張臉非常出彩,不差明星什么。
“誰啊?”鄺家齊小聲問趙維嘉。
趙維嘉笑笑。
鄺家齊和另一位同事愣半天,不約而同地想到某個人:“哇偶,高中同學?”
此時整個心外科病區很安靜。
護士去病房了,護士站暫時沒人,只剩祝遙笛和江凜面對面站著。
說真的,經過昨晚的事,祝遙笛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江凜,情緒失控脫口而出的那些話以及混亂中的擁吻,只要一回憶起來,她就想腳趾摳地。
于是江凜找上門的舉動讓她心底那股別扭更加放大,她暗自跟腳趾較了會兒勁,盡量不帶任何情緒地問:“你不上班?怎么天天往醫院跑。”
“來找你,”江凜視線在她殷紅的唇面停留一瞬,問,“電話為什么不接?”
“在病房,沒接到。”
“真的?”
“真的,我至于撒謊么?”
江凜笑了聲:“那就好,還以為你生我氣,故意不接。”
祝遙笛有一股調頭回辦公室的沖動。
她用一種難言的眼神看江凜,過會兒問:“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江凜沒立刻回答,而是掃了眼護士臺里插瓶的玫瑰花,“花不喜歡?”
祝遙笛怔愣稍許,終于反應過來:“花是你送的?”
江凜只問:“喜歡嗎?”
昨晚擁吻的畫面重返腦海,祝遙笛心里跳了下。
按理說,她是該生氣的,她一向討厭擅作主張、將她推入八卦中心的行為,但她又十分清楚,此刻內心的情緒并非單純都是氣惱。
那更像是一種對事態脫離掌控的焦躁,祝遙笛說:“不要再送了。”
“是不喜歡?”
“不喜歡。”
江凜笑笑,語氣不疾不徐:“那你喜歡什么品種?”
祝遙笛不想跟他胡攪蠻纏,直接開門見山道:“不要再送了,醫院人多眼雜,你隨手送一捧花,外人看到又會起一些亂七八糟的閑話。”
江凜垂眸,一副虛心求問的神情:“說什么閑話?”
祝遙笛咬了咬唇內壁的軟肉,她不信江凜不懂。
江凜自然是懂的,不僅懂,他也感受得到祝遙笛的退避。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決定要往前推動兩人的關系,他就不會再讓她繼續躲。更何況他也不信祝遙笛對他沒感覺,昨晚的眼淚就是證明。
“我不是閑人,沒有隨便給人送花的癖好。”江凜沉聲道,“至于別人的議論,符合事實的話,就不算閑話。”
他把雙手從兜里拿出,搭到護士臺上,身體借此向前微傾,認真地看定她。
驟然拉近的距離令祝遙笛一瞬心如擂鼓,她想往后退,卻被叫住——
“笛笛。”
江凜看著她眼睛里的慌亂,說:“我就是在追求你,正大光明的那種。”
隨著這句話音落下,祝遙笛眼中的慌亂變成了驚恐。她的臉上浮現出無措,以及一絲詭異的緋紅。
走廊傳來“啪啪啪”的腳步聲,護士回來了,江凜還想再說什么,祝遙笛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從另一個方向把他拉走,一直拉進樓梯間。
樓梯間里沒有人,只有頂白燈將空間微微照亮,窗口合頁推開半扇,吹進來的風挾著熱浪。
江凜低頭看她拉他的手,嘴角慢慢露出一絲得逞的笑:“笛笛。”
他用另一只手覆蓋在女人纖瘦的手背上。
祝遙笛身形一頓,像被什么東西在神經上狠狠撞了下,下一秒她脫手甩開,“你往哪兒摸呢!”
江凜嗓音里有愉悅:“不是你先碰我?”
這樣無賴,祝遙笛一時有些牙根發癢。
她把手揣回白大褂兜里,繃著臉說:“我以為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江凜“嗯”了聲,卻又道:“可我還有些話沒說完。”
祝遙笛維持著冷漠表情:“車轱轆話反復說沒有意義。”
“你不聽怎么知道沒有意義?”
剛才的曖昧稍稍冷卻,逐漸轉變成適合談話的氛圍,江凜的眼神慢慢幽深,像藏了千言萬語般凝望著她。
沉吟片刻,他接著說:“雖然過了這么久,但我還是想澄清一下當年的一件事。”
“什么事?”
“關于昨晚你說我不打算結婚的事,我想來想去,應該是有誤會。”
祝遙笛怔住。
江凜看她一陣:“是去南城的那次,對吧?”
“你聽見了我和我爸的那通電話?”
祝遙笛抿抿唇,下意識沉默,轉念又覺得沒什么可遮掩的,于是點頭:“是。”
“果然如此。”江凜輕嘆。
他微微俯身,語氣里有委屈、以及找到癥結的慶幸:“笛笛,那都不是我的真實想法。你知道我和我爸關系有多糟糕,那些話也是因為跟他起爭執故意氣他才說的,我不是不婚主義,我想過我們以后的,想過很多次……”
“我不知道那時候你在聽,當然,你聽沒聽我都不該那樣講。”說到這兒,江凜的眼神里多出一絲歉意,“我一直以為我們分手全是異國的原因……對不起笛笛,原來我的口不擇言讓你難過了那么久。”
祝遙笛很不想承認自己曾為這句話傷心了很久,因為這會顯得她好像特別想嫁給他一樣。
但她又無法否認,那句話在她心口一扎就是好幾年。
“怎么能輕而易舉就說那樣的話……”沉默許久,祝遙笛喃喃吐出這幾個字。
江凜有滿腹理由,又覺說出來實在蒼白,于是最后只有低低的一句:“是我的錯。”
其實也算不上什么錯,情緒占領高地的時候,誰都容易說些不理智的話,放在現在來看,祝遙笛完全理解。
但當時的她太年輕,接連遇到挫折,情緒低谷中聽到這樣的話,便將此視為他愛意流失的證明,久久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