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在輕松的氛圍下順利結束。
祝遙笛回到病區的時候,大廳電子時鐘顯示十六點二十五。
辦公室里有人在,鄺家齊和另一名同事正聊得上頭,當祝遙笛走進去的時候,兩人同時停止說話,默契地轉頭望向她。
“?”
祝遙笛有些莫名,“怎么這么看著我?”
鄺家齊笑瞇瞇道:“發現師妹最近氣色越來越好了。”
另一名同事補充:“氣色好,人也越來越漂亮了。”
祝遙笛受不了:“……說人話,到底怎么了?”
同事扭頭望著鄺家齊笑,鄺家齊指指前面:“喏,你自己看。”
祝遙笛走向自己位置,看見椅子里放了捧玫瑰。
“誰的?”祝遙笛問。
鄺家齊把辦公室看一圈,“科室就你一個女生,你說呢?”
花束里也沒張卡片,祝遙笛把花放到桌上,自己坐回椅子,“誰送的?”
“這就不知道了,”鄺家齊說,“跑腿送來的時候就說給你。”
護士站的護士進來找人,正事沒說,先瞧見那捧花。小姑娘湊過來聞了聞,打趣祝遙笛:“祝醫生,這又是你哪個追求者?”
祝遙笛哪里知道。
鄺家齊想起了陸斯宇:“不會還是之前那個男大學生?”
護士反駁道:“不大可能,這花品種我知道,這么一大捧好貴的,一個學生哪舍得下這么大血本。”
另一個同事喝了口茶感嘆:“我也好想做女人,有人送花送飯送水果。”
護士懟他:“那你先長一張祝醫生那樣的臉再幻想。”
說著話,護士扭頭看一聲不吭的祝遙笛,顯然這位大美女對這花不感冒,甚至還有些傷腦筋的樣子。
護士撥弄兩下花瓣,問祝遙笛:“祝醫生,這花怎么處理?”
收花經驗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祝遙笛熟練道:“你幫忙拆了吧,找兩個瓶子護士站和辦公室一邊放點。”
“好勒。”護士欣然應允,跑出去拿了剪刀進來,就在祝遙笛的桌上開始拆。
雪梨紙散開,玫瑰被一枝枝挑出來修剪,小護士手巧,插花也插得很有意境。
祝遙笛看了會兒,問:“對了,你之前進來是有什么事要做?”
護士“哎喲”一聲:“我怎么給忘了,祝醫生,今天下午二十七床的父母來了。”
二十七是林雨彤的床位。
祝遙笛想了想,起身去了病房。
她到的時候,林雨彤床邊圍了三個人,除了孩子奶奶,還有一對很年輕的男女。夫妻倆一個在打電話,一個坐在床沿低頭削橙子,相互之間沒什么交流。
等橙子削完,女人把果肉掰開,捏了瓣遞到林雨彤嘴邊,“來吃點,補充維生素。”
林雨彤用嘴接住,嚼了兩下就說:“媽媽,酸。”
“酸嗎?”林雨彤媽媽吃了瓣,“一點點,可以吃。”
林雨彤依舊是拒絕的表情。
“那你不吃我可就自己吃了。”林雨彤媽媽擦了擦手,然后一手拿橙子一手拿手機,邊吃邊低頭刷起了視頻。
祝遙笛靜靜站在門口,等里面電話打完才進去。
林雨彤奶奶瞧見她,立刻跟兒子兒媳介紹:“這就是管彤彤的祝醫生。”
雖然聽婆婆說過這個祝醫生好幾次,但林雨彤媽媽一直以為是個地中海的老頭,沒想到今天一見,居然是個比自己還年輕的女人。
這位女醫生看她吃橙子的眼神那樣深晦,竟令林雨彤媽媽莫名感到一絲心虛。
祝遙笛頷首以示招呼,問了問林雨彤這兩天的狀態后,開始給兩位第一親屬講手術的事,“……目前就是這個情況,根治可以做,但孩子小,風險肯定比成年人大。”
“我指的風險并不僅僅是術中風險,術后恢復期也是存在風險的,所以家長最好一直陪在孩子身邊,以防中間出現什么情況找不到人。”
林雨彤媽媽點點頭:“應該的,我請了一周的假,專門陪孩子。”
祝遙笛告訴她:“林雨彤下周二手術,術后恢復期保守估計至少二十天。”
“這不有孩子奶奶嗎?我們打工的,哪請得到這么久的假。”林雨彤媽媽說,“孩子的事兒她奶奶也能拿主意的。”
林雨彤奶奶聽不下去了:“你是孩子媽,怎么什么都丟給我,以前就算了,如今彤彤動這么大手術,你好意思不陪著?”
“我難道不想陪嗎?我不得賺錢?何況當初我本來就不想要,是你們非讓我把孩子留下來,現在這種情況你們當然也得負責。”
“你這是當媽的人說的話?”林雨彤奶奶氣得胸膛起伏,怒目瞪向兒子,“林旭,你表個態!”
旁邊始終沉默的男人抬了抬頭,“媽,剛才我打電話你也聽見了,我們夏季單子多,也就靠著這幾個月賺點錢……”
病房里的氣氛瞬間跌入谷底,三人的一言一語,直接戳破虛假的和諧外殼。
床上的林雨彤望著大人,臉上沒有難過或者是半點害怕忐忑的表情,更多是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的麻木。
祝遙笛不知道林雨彤在想什么,也不清楚她是否能聽懂大人的話,但那張脆弱的小臉刺痛了她,讓她生出一種感同身受的難過。
“當著孩子面吵什么,”她出聲打斷爭執,“要吵出去吵,不要打擾到病人。”
林雨彤媽媽抿抿唇,老不高興地坐下了。
三個人僵持了一陣,最后是林雨彤爸爸發了聲:“行,不說了,我去請假。”
話說得不情不愿,但至少是妥協了,林雨彤媽媽輕哼一聲:“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讓你請個假這么委屈干什么。”
“你別沒完沒了。”林雨彤爸爸皺著眉,又想爭執兩句,顧忌到病房有外人,到底是忍住了。
他在兜里摸出包煙,一臉煩悶地起身出去,林雨彤媽媽緊跟著追上去,一副要繼續跟他掰扯的樣子。
“作孽啊!”林雨彤奶奶唉聲嘆氣。
別人的家事祝遙笛不予置評,她交代完主要的事,便準備回辦公室了。離開前她又看了眼林雨彤:“下周手術,這幾天要做幾項檢查,好好聽護士姐姐的安排,知道嗎?”
林雨彤點點頭,但也許是被她溫柔的語氣刺中內心深處的委屈,小姑娘嘴一抿,眼睛里瞬間汪起了水。
祝遙笛嘆口氣,柔聲安撫:“怎么了?是不是要做手術害怕了?”
林雨彤紅著眼眶細聲細氣地說:“祝醫生,你明天早點來看我好嗎?”
缺少父母陪伴的孩子很容易對溫柔的人產生情感投射,祝遙笛心里酸軟,答應她:“好,明天早上就來看你。”
林雨彤小小地“嗯”了聲,淚珠滾落,祝遙笛抽紙巾替她擦掉,“沒事的,沒什么大不了,我小時候也自己一個人住過院。”
小孩子的思維太容易被帶走,林雨彤下意識就問:“祝醫生的爸爸媽媽也很忙嗎?”
“忙啊,特別忙。”
林雨彤好奇:“那他們不陪你,你會哭嗎?”
哭過嗎?
祝遙笛笑了下:“不記得了。”
回到辦公室后,小護士已經不在,玫瑰插瓶擺在了桌面上,散發著淡淡的草莖味道。
鄺家齊問:“二十七床的家屬好溝通嗎?”
祝遙笛端杯子喝水:“溝通沒問題,就是讓他們陪床,都想往外推。”
“這什么家長,孩子過得跟留守兒童似的。”
另一個同事說:“可不就是留守兒童么。”
“對了,”鄺家齊提醒,“師妹你手機剛才一直在響。”
手機在桌上,祝遙笛摁亮屏幕打眼一掃,整個人一頓。還沒想好要不要回,趙維嘉突然推門進來,并且提著嗓子喊了一聲:“祝醫生,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