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渺自認為,這個條件還是挺有誘惑力的。
“你想想,只是幫我做個小程序而已,我請你出去玩,還住一天,行程我安排,你都不用動腦子。”
當然,她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也想出去逛一圈,正好找個人陪。
裴渡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她:“我不擅長做這個。”
安渺覺得這簡直是無稽之談:“那你擅長做什么?”
裴渡停下手,側著腦袋直視她,四平八穩道。
“做夢。
“……”
只是昨天在超市罵你做夢而已,要記仇到現在嗎!
安渺耐心告罄,高貴道:“反正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過了兩秒,這人居然沒有揭竿而起,她立刻笑臉相迎,順桿而爬,笑瞇瞇道:“你真好,一會兒我把菜單發你。”
裴渡不再說話,開始專心敲程序,安渺就坐在他背后的床上玩手機,這么多年的相處下來,她已經充分明白一個道理——
裴渡,是一個很裝的人。
他沒拒絕,就是同意了。
她挑了幾個熱門景點,又順便看了看酒店和民宿,昨天下午睡太久,晚上就不怎么困,打了個呵欠,安渺感覺到困意襲來。
還沒開飯嗎?
……
“吃飯了!”
許茹推開房門時,發現桌邊只坐著裴渡一個人:“小卷呢?”
裴渡這才起身,摘下眼鏡,發現安渺已經躺在他床上睡著了。
許茹笑:“我去盛飯,你趕緊把她叫起來啊。”
房間內又安靜下來,裴渡就倚在墻邊垂眼,她倒是睡得很香,拖鞋一蹬,直接躺他枕頭上,可謂是賓至如歸。
甚至他放在旁邊拿來擋臉的枕頭,都直接被她抱在懷里當抱枕,她一翻身,兩條腿就把枕頭死死夾住,裴渡忍不住蹙了下眉,撐著床沿,把枕頭往外抽。
……抽不動。
他握住她腳踝,用了點力氣,安渺只覺得睡夢中好像遇到了什么蛇,死死纏住她的腿,下一秒,兩腿之間忽然卸力——
她猛地睜開眼,視線之中,裴渡正緩緩站起身來。
她反應了三秒:“你摸我腿干什么?”
裴渡:?
安渺坐起身來,看他把枕頭放在一邊,這才意識到,他應該只是在扯枕頭。
嚇死她了。
聽到客廳的碗筷聲,應該是開飯了,她穿好拖鞋,磨磨蹭蹭在桌邊坐下,忽然聽到旁邊的裴渡開口。
“以后別睡我床上。”
她懵了一秒,怎么也想不到,裴渡竟敢嫌棄她。
安渺立刻啟動防御模式:“我就要睡,我不僅午覺要在這睡,我今晚還要打車過來睡。明天我也來睡,我把你的床睡塌。”
“……”
噼里啪啦一頓輸出后,裴渡終于安靜了。
安渺也美滋滋地開始享用起了午飯,以為這個話題就算結束了。
結果吃完飯,他們出門準備回學校,裴渡身子都已經出去半步了,又折回身,對許茹說:“家里換鎖之后,錄入的指紋到上限了么?”
許茹想了想:“沒有吧,這個不一直都是你在弄嗎?”
“嗯,”裴渡淡聲,將安渺拎雞崽似的拎到面前,“把她的也加上。”
許茹:“怎么?”
裴渡看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她說她今晚要來我房——”
安渺:???
她跳起來捂住裴渡嘴,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他往外拖。
“沒事阿姨!我們走了!”
-
回程的車她是蹭的裴渡的,這人生活水平非常之高,連打車都要坐豪華專車,家里有錢是一方面,他平時接的一些外包項目也能賺不少,衣食住行從不虧待自己。
她提前一個街下了車,在蛋糕店買了明天早上吃的面包,再慢悠悠地逛回寢室,不跟他一起下車,自然也不會被人發覺他們的關系。
之前在車上,她大致總結了一下小程序想要的板式,順便把圖都傳給了他,晚上就收到了他的信息,給了她二維碼,她一掃,小程序就這么絲滑地出來了。
不過不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愛上短信跟她聊天了?
安渺沒空糾結這個,發覺沒什么要改的,把明天開會要準備的東西確認了一下,就早早上床睡覺了——當然,睡覺之前,她順便給裴渡發了100字的彩虹屁,表彰他的速度。
第二天是個幸運的周一,因為沒有早八課。
安渺睡到十點多起床,吃完午飯后,跟何瑤一起前往辦公室。
今天的內容,是所有攤位的活動展示。
安渺在自己的桌子前擺好機器,等待大家體驗,看是否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很快,第一個體驗者到來。
男生站在她攤位的介紹牌前,瞬間瞳孔地震,轉頭問朋友:“臥槽,唧吧是什么東西啊???”
朋友一巴掌拍上他腦袋:“我真服了!那叫吧唧!”
“我靠嚇死我了……”
“吧唧就是徽章,能別書包上那種,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反正我們二次元都這么叫。”
“試一下?”何瑤憋笑道,“先完成這個連線挑戰,成功的話,可以自制一個吧唧。”
這次嘉年華的活動規則很簡單:每個攤位都有對應的活動,挑戰成功的人能拿到一張券。
可以用這張券,兌換任何一個攤位的小禮品。
男生沒成功,他朋友倒是成功了,安渺拿出準備好的徽章機,讓對方傳好圖,再打印出來,五分鐘后,成功做出一個徽章。
她這里的DIY活動人氣很高,沒一會兒就圍滿了人,徽章機是用學校預算買的,小型打印機是她自己從家帶的,這個策劃從開始就是一路綠燈,目前看來效果也不錯。
她沒準備多少紙,半小時后活動就被迫結束了,教授很滿意她的攤位,也沒什么要她改的,反而讓她幫忙看看別的活動。
她也挺好奇別的社的活動,沿著走廊挨個逛,通關了書法社的字體辨認挑戰,獲得一個手寫的扇子,很有意義,她很喜歡。
書法社社長一邊磨墨準備寫,一邊跟她傾訴:“不過我總覺得差了點什么,白色的扇子上直接寫字,好像很普通,感覺不夠……”
對方說到這里卡了殼,安渺開口道:“不夠特別?”
“對對!”
她想了一下:“前陣子那個漆扇不是很火嗎?就是在水里滴一些染料,然后把扇子放進去轉一圈,能染出來很獨特的花紋。你們可以試試,讓來玩的人自己轉。”
而且應該也不貴,預算能批下來。
“誒!感覺很好啊這個!”社長一陣道謝,很快就跑過去找教授審批了。
她的扇子也寫好了,安渺低頭欣賞了會兒,一抬頭,發現裴渡就站在不知道哪個角落里看著她,唇角似乎還勾了勾。
是在嘲諷我嗎?她不確定,仔細一看,發現依舊是那張熟悉的冷臉,幽靈一樣變幻莫測,不知道剛剛到底是真笑了,還是她的幻覺。
安渺掏出手機打字:【你站那兒干什么?】
過了三十秒,安渺才看到這人悠閑地劃開手機,然后用三秒給了她兩個字的回復。
裴渡:【呼吸。】
“………………”
安渺感覺他是不是寫程序寫壞了腦子。
很快,她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是教授喊她去核對餐車的菜單。
她這邊的飲品價格都定好了,利潤很薄,她也不想定多高,主要是覺得好玩兒,汪薇提出可以把蛋糕加飲品做成下午茶套餐的形式,只是在價格上犯了難。
汪薇:“如果紅茶加蛋糕的套餐價,只比單買加起來便宜一兩塊的話,好像不太劃算。”
“是的,”安渺說,“蛋糕是不是可以把零售的價格定高一些?不一定是要為了賣,可以只是單純顯得套餐比較劃算。”
“有道理,”汪薇有點兒驚訝,“你還懂這個啊?”
她笑笑:“我爸做生意的。”
耳濡目染,她也聽到過一些。
餐車事宜很快結束,教授滿意地點點頭:“這周五活動正式開始啊,首日我希望大家都能到齊,有課的把你們老師的聯系方式發我,我幫你們請個假。”
歡呼聲一片,安渺側過眼,見裴渡后仰著捏了捏脖子,像是剛幫教授做投屏,無聊到犯困了。
她問:【周五嘉年華你去嗎?】
她盯著他,見他垂眼盯著手機,隔了會兒才發過來:【需要我的意思?】
【嗯嗯,】她沒避諱,【我怕萬一小程序出什么問題,你不是能幫我改嘛?】
裴渡:【……】
裴渡:【那天有事。】
剛怎么不說?安渺問:【去哪?】
裴渡:【去死。】
這一天,以安渺口干舌燥勸他別死作為結束。
如果非要死,能不能等到她的餐車結束再死?她這樣發過去,沒再收到裴渡的回復。
玩笑歸玩笑,周五一大早,安渺還是向他發去了溫馨的問候:【活著嗎?早餐我給你準備好了,放在早餐店,你自己去買就行。】
兩分鐘后,對面消息回過來。
【看完感動得喝老鼠藥都更有勁了,多謝。】
“你一個人看手機樂什么呢?”
何瑤忽然湊過來,嚇了安渺一跳,安渺笑瞇瞇地看她:“沒事,走吧。”
活動十點開始,安渺的動漫社成了第一個排起長隊的攤位。
何瑤跟她一樣,不知道在高興什么,安渺一邊打印一邊問她:“怎么了?”
何瑤:“我一想到以后各行各業都有我們二次元就想笑。”
“……”
社團的成員也陸續來了,幫她分擔一些打印和介紹工作,很快安渺就得閑了,她起身,想著攤位這邊應該是沒問題,準備去餐車上看看。
餐車由室友小紀和姜姜負責,還抓了一個志愿者,也不知道忙不忙得過來。
安渺穿過人群,這才看到餐車情況,沒排隊,但里頭坐了不少人,她遠遠問:“怎么樣,需要幫忙嗎?”
“要要要,”姜姜點頭如搗蒜,神色能看出慌張,“小程序下單的好多啊,不過都不急,她們點完就去逛了,說一會兒來取。”
安渺開始力所能及地幫點兒忙,休息的中途,忽然覺得取餐臺外的某個人影,怎么有點熟悉。
裴渡是被室友拽過來的,鄧航拉著他,興奮道:“看見沒?”
裴渡:“什么?”
鄧航:“我女神啊!”
裴渡瞇了下眼,淡聲道:“誰。”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安渺啊,”鄧航一臉兄弟你是不是瞎了的表情,“金色頭發那個,走,陪我進去欣賞一下。”
還剩最后兩個空位,二人并排坐著,沒一會兒,鄧航再次興奮地拉他衣擺:“我怎么感覺她在看我啊?”
“……”
“怎么說,”鄧航撥弄了一下頭發,“哥們兒今天真的很帥嗎?你覺得我現在要微信的成功率是多少?”
裴渡看了他片刻,忽而開口:“我下午正好有空。”
“怎么了?”
裴渡:“帶你去醫院看看腦子。”
“我沒跟你開玩笑!雖然她很難追,但萬一我是那個意外呢?”鄧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反正我……”
“我操,真的極品,你看,就那個,”背后忽然傳來聲音,“跟洋娃娃似的,你看胸,也不知道摸起來手感是不是跟看著一樣……”
什么傻逼在說話?鄧航皺著眉轉頭,發現自己后頭正坐著一個發語音的平頭男,看著老實,嘴怎么這么臟?他正要開口,余光里,女神忽然出現。
女神金色的長卷發在視線中一閃而過,她右手從箱子里抽出一個電蚊拍,很溫柔地自言自語道:“嗯?好像有蚊子?”
然后一巴掌把電蚊拍鏟到了平頭男嘴上。
平頭捂著嘴起身,爆發出一句國粹:“我操!”
嘴瞬間被電麻,滾燙的灼燒感蔓延開,痛得他眼淚都快飚出來:“你干什么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安渺無辜道,“不是,我看這里有蚊子,不是故意打到你的——哎,在你衣領上,你看到了嗎?”
下一秒,三千伏特、火力全開的電蚊拍,狠狠扇上了他的右臉。
啪!
清脆、響亮、直白。
他的臉上幾乎瞬間出現紅色的網格痕跡。
安渺豎起大拇指,很新鮮地驚嘆道:“哇塞,感覺可以下五子棋了呢。”
平頭瞬間火了,掄起拳頭:“你他媽——”
他正要憑借本能還擊,眼前忽然覆蓋下陰影,不知道從哪冒出個高個子男的,直接擋在了他面前。
一步、兩步,那人極有壓迫性地走向他,平頭不得已后退,身高上的劣勢使他產生一股氣焰盡失的不安感,他正想喊出聲的時候,那人從他背后的吧臺上,取走了自己的手沖咖啡。
“……”
裴渡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就靠在吧臺邊看著他,目光看上去也算悠閑,不說話,像單純嫌他太吵,他作為被凝視者,卻感受到對方強烈的不耐煩情緒,網一樣地籠罩下來。
媽的,一群神經病。
平頭男轉身就跑了。
鄧航這才反應過來,猛地竄起來:“哎怎么走了?我還沒罵他呢!”
說完,他立刻跑到門口去看,左右環視一圈,沒看到人影,充滿遺憾地回來了。
餐車內的人被他逗得笑起來,剛才緊張的氣氛瞬間瓦解,小紀跑到安渺旁邊,感激道:“愛你卷卷,他剛也想摸我腿,真的好煩。”
“沒關系,”安渺把電蚊拍塞回雜物箱里,“他也惹了我。”
裴渡:“……”
幸好她害怕蚊子多,準備了一個電蚊拍,也不知道剛剛那個人被裴渡凝視和壓迫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他也是這樣凝視別人的。
拋出惡意的凝視者,往往連自身釋放惡意的十分之一也難以承受。安渺覺得可笑。
接下來又進入有條不紊的出餐流程,但沒過幾分鐘,標簽機忽然開始瘋狂吐票,安渺起先以為是機器故障,靠近了才發現,是有人在惡意點單。
點了一百杯,又不光速退單,而是等到標簽機讀取完畢之后再退,失效單和其他顧客的有效單混合在一起,讓工作流程麻煩了許多。
“誰干的啊,有病吧?”小紀核對著后臺,“是不是剛那個男的點的?”
“很有可能。”安渺下意識轉頭,想看看裴渡在干什么,但他正對著自己那個時刻不離手的銀色電腦,可能是在忙項目的事。
“我來對這個吧,把他的點單都撕掉,你們只做有效單就行。”
意識到即將面對一項大工程,安渺后背也燥熱起來,她彎腰,開始一個個數——
突然,剛才的平頭男又沖到點單臺前,在外面氣勢洶洶問她:“為什么不能退款了?!”
她一愣,下意識側頭,和靠在窗邊的裴渡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