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渺難以置信,又試了一次,依然是同樣的結果。
她大腦一片空白,錯愕地站在原地,直到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裴渡的扣子解開一顆,頭發微微散亂,問她:“怎么?”
安渺腦子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脫口而出的幾個大字:“你把門反鎖干什么?”
她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嚴重的侮辱。
裴渡開了燈,就在燈光下定定看她幾秒,喉結滾動,平靜道:
“我怕你侵犯我。”
……
………………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這還是中文嗎?我?我侵犯你?我拿什么侵犯你?我有嗎???
她感覺自己現在像個絕望的老實人,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會呆呆地指著自己,然后重復一模一樣的話:“我、我侵犯你?”
裴渡:“嗯。”
安渺氣得變成原始人,失去溝通的耐心,只剩下人類最初的肢體表達,她大腦發熱,把裴渡按在沙發上,以達到居高臨下的氣勢。
理智稍微回籠了些,她依然震撼:“我一個小女孩能對你做什么???”
“不見得吧,”裴渡持保留意見,淡聲道,“誰家小女孩能用電蚊拍賞別人兩個巴掌吃?”
“………………”
她心跳過速,感覺血全往腦子上涌,以往伶牙俐齒的嘴徹底關機,除了看著裴渡發懵,一句精彩的話都說不出來——不行,一定要反擊,不然她今晚怎么睡得著,安渺的大腦飛速轉動,沒想到是他先開口。
裴渡還是那副鎮定的語氣,看著她,沉靜地問:
“一定要騎在我身上說話嗎。”
她忽然回過身來,從他身上下去,坐在床邊,思索了半分鐘,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裴渡:?
安渺已經瘋了:“與其這么難受地被冤枉,我不如直接坐實。”
說完她就作勢要解他的扣子,一秒、兩秒,裴渡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
你為什么不制止我?
這下好了,怎么演?
安渺沉默幾個瞬息,決定找一下這里有沒有電蚊拍。
她開始翻箱倒柜,裴渡在一旁淡淡提醒:“一般來講不會有套。”
“誰跟你說我找套了!”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熱,咬牙切齒道,“你真是怕我侵犯你?”
“沒,”裴渡道,“習慣了。”
……
她感覺自己身體里的馬達突然啞火了。
她這是怎么了,明知道裴渡的嘴就這樣,怎么還當真了,在這兒發了瘋地證明自己對他沒興趣?
安渺捂住腦袋,扶住手邊的礦泉水瓶:“……頭疼。”
她擰開水瓶,坐在床邊喝水,感覺渾身上下都在冒煙,拿涼水澆了幾遍,這才平息下去。
裴渡在一旁提醒:“喝多了起夜。”
安渺微笑:“我夢游去隔壁上都不會跑你衛生間來的,放心吧。”
“……”
頓了頓,他道:“在家睡覺習慣反鎖了。你來找什么?”
哦對,這才是正題,她摸了摸頭發,已經半干了。
安渺:“我吹風機還在你這兒。”
裴渡把吹風機拿給她,還有她放在他包里的其他小東西。
安渺實在沒力氣了,靠在沙發上吹頭發,男人大概很難理解吹完有多累,她躺倒在沙發上,想緩十分鐘再下樓。
她躺下,裴渡的臉在視線中旋轉了九十度,她就在顛倒的世界里示意:“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就下去。”
說完,她補充:“我絕對不會侵犯你,請你放心。”
……
九十度的臉越靠越近,她開始分不清現實和虛擬,直到裴渡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
她感覺到他的指腹貼在她皮膚上,一觸即離,緊接著,提起她睡衣領口,向上拉了拉。
“衣服開了。”他說。
安渺一瞬間坐起身,緊張地低頭檢查自己有沒有走光,他在一旁添柴加火:“還好,我沒看到什么。”
“你沒看到你怎么知道我衣服開了?!”
“你躺下來,本來就會這樣。”
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說這種話題的時候都能面無表情,他越面無表情,她越忍不住腦補剛剛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畫面。
事不宜遲,安渺攏起衣服往門口跑。
裴渡:“不是要待十分鐘?”
她回過頭,審慎地說:“我怕你侵犯我。”
“……”
一溜煙跑回房間,她蓋上被子,思緒像幻燈片,從他究竟看到了多少,再到剛才的鬧劇,最后定格在他那句,在家,習慣反鎖了。
她不太明白,因為她已經算沒有安全感的人,在家睡覺,也不至于反鎖。
為什么?她這么想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
等她睡醒,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快到十點了。
她旅游主打的就是一個吃飽喝足,從不早起,睡到幾點,就幾點出發。
上樓一看,裴渡已經起床了,他們吃完午飯,準備前往漂流基地。
她這人比較惜命,聽說漂流還是有一定危險性,所以買了不少防護用具,臨要出發時,還在確認。
安渺:“都帶了吧?沒忘記什么重要的吧?”
裴渡淡聲:“穿內衣。”
“……”
“我、穿、了。”她咬牙切齒,算賬道,“我什么時候沒穿?”
“昨晚。”
“昨晚我也穿了,”安渺懶得說,“胸貼,懂嗎?”
去漂流基地的車上,裴渡靠在座椅上睡覺,安渺覺得很稀奇,因為他不是愛在車上犯困的人。
她想起來:“你昨晚真沒睡好?”
“嗯。”
真奇怪,到底為什么她住樓下,能讓他睡不著覺?
車開了二十多分鐘,他們這才抵達漂流基地,裴渡雖然沒睡好,但看不出什么熬夜跡象,連黑眼圈都沒有,她真有點羨慕了。
這里游客多,入場時排了會兒隊,他們跟隨指引進入。
男女寄存包的位置不在一起,她和裴渡約好大廳見,等她存完隨身物品往回走時,遠遠就看到他正在被人搭訕。
這事兒其實見怪不怪了,她順道買了支冰激凌吃,等到付完錢再抬頭,裴渡已經走到了離她只有兩步的位置。
安渺有點驚訝:“這么快?”
這事兒也能熟能生巧是嗎?
她向他討要一些妙招:“怎么做到的?”
裴渡:“我說我結婚了。”
好離譜。她低頭拆包裝袋,察覺到剛才那女生正在看她,目光倒不帶什么惡意,只是看她做什么?安渺猛然抬頭,忽然反應過來。
她不會以為跟裴渡結婚的人是我吧?
這情況確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起,她只能吃個啞巴虧,嘆口氣,狠狠咬了口可愛多:“我真倒霉啊。”
安渺一邊吃冰激凌一邊偵測附近情況,聽到四處都是尖叫,忍不住懷疑:“有這么嚇人嗎?”
十分鐘后,她抓緊皮劃艇旁邊的安全扶手,在飛濺的浪花里,尖叫高達驚人的八十分貝:“裴渡!救命!!!我不玩了!!!”
漂流不過短短二十分鐘,她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被顛沒了,直到上岸還沒緩過來,腿都是軟的。
她顫抖地扶住裴渡手臂,才確保自己沒有就地跪下,心有余悸道:“我再也不漂流了。”
然而離開時,裴渡看到她朋友圈更新漂亮照片九張,配文:
【小小漂流,輕松得很。拿下。】
裴渡:“……”
-
漂流結束,她找了家口碑挺好的餐廳解決晚餐,然后跟裴渡在商場逛了圈,這才回去。
因為太累,又想到明天還有時間,她偷了個懶,把短袖和內衣扔在洗衣機上,打算明天起床了再洗。
一覺醒來,天塌了。
她吃著早餐,抬頭看到陽臺上,似乎有什么正在隨風優雅地轉著圈。
定睛一看,是她的胸衣。
當然,短袖也在旁邊。
昨晚的記憶還很清晰,她確保自己一定、肯定沒有洗,她也沒有夢游的習慣,所以——
安渺:“……你把我內衣洗了???”
聞言,裴渡只是回身看了眼,然后平靜地轉了回來,低頭咬了口面包:“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沒有要解釋的嗎??
她瞠目結舌地盯著裴渡,腦子里涌現出千言萬語,此刻都被他的坦然炸成了廢墟,而始作俑者就坐在她對面,神色從容地喝著牛奶,似乎并不覺得,用他的手,去搓洗她的內衣,這件事,有什么不妥。
不行,不行,光是腦補到安渺就覺得要炸開了。
似乎是覺察到她的震驚,裴渡淡淡補充:“洗個衣服而已,我以前又不是沒幫你洗過。”
那你洗的都是正常的外套啊,又不是內衣內褲!
“裴渡,”安渺挑挑揀揀、思前想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嚴肅道,“這是不可以的。”
他卻皺了下眉,像是不太理解:“為什么?”
為什么?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么?
她搜腸刮肚,感覺自己像在證明1 1=2:“這是很私密的東西啊。”
他不以為意:“比做.愛還私密?”
一切都完了。
聽到這六個字的安渺感覺一瞬間超脫凡塵,靈魂滌蕩,仿佛漫步在挪威的森林。
她以為,這么久沒提這件事,他早已經忘了。
原來沒有,她的裝傻療法沒有奏效,這件事根本不是靠避而不提就可以被淡忘的,因為第一次對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安渺沉默了。
如果換做別人,她還可以反問一句“難道不是你賺了嗎”,但眼前這人是裴渡,他應該是真的追悔莫及,恨不得時間可以倒退。
“等一下,”她伸出手,感覺大腦已經超載,不得不喊出中場休息,“你給我點時間消化一下。”
接下來回程的一路,他都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但安渺知道,一天不解決,它就一天沒有結束。
座位旁,她看見裴渡再次進行補覺,看來昨晚又沒睡好,不然也不會一大早無聊到把她內衣給洗了。
安渺意識到,無論如何,洗內衣這事兒,是發生意外之前的裴渡絕對不會做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與她的期待背道而馳的是——
她和裴渡之間的關系,已經開始脫軌了。
她必須做點什么。
-
做點兒什么好呢?
接下來的一周,安渺都在思考這件事。
女寢夜談圍繞這件事展開二十分鐘的討論,何瑤問她:“你的訴求是什么?”
安渺看著頭頂的床簾:“我想跟他回到之前,就像沒發生過這件事一樣。”
小紀:“他為什么那么在乎啊?我認識的男的,開葷了都不知道有多高興。”
安渺也不知道,他從小就這樣,非常注重跟異性保持距離。
她猜測:“可能他比較傳統,想把第一次留給未來老婆吧。”
小紀:“……”
小紀:“還有這種男人??”
安渺覺得何瑤有經驗:“你給我點建議,何瑤。”
何瑤悠然道:“我的建議就是你再多奪走幾次他的第二次第三次,他就不會在乎第一次了。”
安渺:“…………”
是人話嗎?
聊了等于沒聊,沒人支持她的想法,但是大家對這事兒很驚訝,也進一步拓寬了她的思路——如果,她能說服他,告訴他其實doi這事兒很正常,他不用為此過于神傷,是不是能行?
試試吧,她在心里盤算起來。
找裴渡說這件事其實也是需要勇氣的,得克服她內心的尷尬和羞恥——雖然在他面前,她盡量沒有表現出來,但她每次只要一回憶,就感覺全身上下都開始發燙,最后回憶不到三秒,就會強行中斷,以免被尷尬得原地去世。
不過讓她欣慰的是,餐車招人的事情非常順利,小紀在大群發了公告,有好幾個體育生應聘,說自己體力很好,搖奶茶不在話下。
但何瑤說他們雖然體力好,但其中有些人的腦子簡直如同未被開化般,通俗來講,就是腦子不太好使。
她覺得還是要實地調查一下,選取其中好溝通、會來事的,不然如果選到一個暴躁哥,誰還會去點單。
為了盡快把人招過來,她們四個一人溝通一個,確保今晚能定下人選。
安渺分到的人叫楊峰,就在她隔壁的那棟樓上課,這節課一結束,她們四個開始分頭行動,盡量在十分鐘內結束,然后再一起去吃飯。
安渺根據楊峰給的教室號,一間一間地找著,路過某扇窗戶時,居然還看到了裴渡。
她探頭探腦,裴渡似乎有所覺察,轉過頭跟她對上視線。
安渺又抬頭看了眼門牌,不對,是前面那間。
她的身影在門縫處一閃而過,專屬的淺金發色過于打眼,裴渡將書收好,對一旁的鄧航道:“你先回去。”
鄧航:“那你呢?”
“我等會有事。”
“行唄,”鄧航說,“又是誰來找你了?”
……
裴渡沒答,迅速將單肩包甩至身后,下課已經有幾分鐘了,走廊人群松散,他抬頭,發現那道金發身影就站在不遠處的門口,探問道:
“請問楊峰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