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薛行安和薛婉好得跟什么似的,見不得她受丁點兒委屈。
況且人心本來就是偏的,比起那什么親妹妹,他自然更偏向薛婉。
想到薛婉那虛弱模樣,薛行安心里就不是滋味。
定是爹娘將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親生女兒身上,才連婉兒生病都不在乎。
“什么勞什子的妹妹,既然嫁了人,那就是別人家的,還回來作甚……”
他心中憤憤,低聲嘟囔,“徒惹婉兒傷心,平白招人嫌。”
哪怕薛鴻遠心底對寧姮也諸多不喜,但聽到小兒子這般口無遮攔的話,還是沉了臉。
“真是愈發沒規矩,夫子教你的人倫綱常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行安心里憋著悶氣,梗著脖子就想跟老爹辯駁幾句,抬眼間,卻看到廳檐外一女子清泠泠地站在那里,不知聽了多久。
她容貌極盛,卻神色淡漠,仿佛一尊沒有感情的玉雕。
“你是誰?”他直接開口。
柳氏順著他的目光瞧過去,表情變得有些復雜,“這便是你妹妹,薛……寧姮。”
這便是柳氏對寧姮最為不滿之處,她知道這孩子對侯府有怨懟,可再怎么著,竟拒絕入薛氏族譜,不肯改姓,張口閉口還是“寧姮”。
明明是薛府嫡女,卻偏偏要冠著外姓,這讓外人如何揣度侯府?
……這便是他的那個親妹妹?
薛行安愣住了,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他還以為那個流落鄉野還懷著孩子的妹妹,該是畏縮、粗糙、上不得臺面的。
可眼前這人……氣質清冷,容貌驚人,哪怕穿著簡單往那里一站,也自帶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
想到剛才那番話很可能被她全聽見了,薛行安便覺得臉皮有些火辣辣的掛不住。
不過轉念一想,誰讓她躲在門外鬼鬼祟祟偷聽來著。
那點不自在又變成了理直氣壯。
薛行易也目露意外,他一路聽聞了不少關于這位妹妹的謠傳,卻沒想到竟是這般模樣。
細看之下,眉眼間確實與父母有幾分相似,只是那通身的冷意疏離,截然不同。
身為長兄,薛行易上前一步,語氣緩和道,“阿妹,我是大哥薛行易,方才……”
誰知他才剛開口,寧姮竟轉身離去,完全無視了所有人。
薛鴻遠首先不滿地冷哼一聲,“當真是……不知禮數!”半點不將父母兄長放在眼里。
薛行易看著那毫不留戀的背影,反而有些理解。
將心比心,親妹妹流落在外十八年,剛回府不久,與家人本就無甚感情,甫一見面就聽到嫡親二哥說出那般傷人的話,心里肯定不爽快。
思及此,薛行易轉頭看向仍舊氣悶的薛行安,面色一肅,沉聲道,“言行失當,自己去院子里站著,反省兩個時辰。”
薛行安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太怕自己老爹,卻獨獨怕這位不茍言笑的長兄。
畢竟從小到大被罰抄書、罰站規矩太多了,幾乎形成了條件反射,一聽兄長這語氣腿肚子就有點發軟。
他頓時跳腳,“大哥,關我什么事啊!我說的是事實,你做什么又讓我罰站!”
薛婉見狀,連忙上前扯住薛行易的衣袖,淚光盈盈地求情。
“大哥,你別生氣……一切都是婉兒不好,二哥只是太心疼我了,才一時口不擇言,你要罰就罰我吧……”
薛行易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親弟,重復道:“你去不去?”
薛行安看著大哥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氣又委屈,咬牙切齒半晌。
最后窩窩囊囊地道:“……去!”
……
寧姮轉身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錦熙堂。
“大小姐來得剛好,老夫人正念叨你呢。”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闔府上下都知道這位剛回來的真千金性子清清冷冷,很少主動與人親近。
因此老夫人很高興,慈愛地招呼她過去,“姮兒快過來,到祖母這兒來。”
寧姮走到榻前。
老夫人還喝著藥,房間內腥苦藥味混雜著濃重的熏香,氣味有些悶人。
“祖母命人給你裁了幾身新衣裳,用的是新進的云錦料子,你年紀輕輕的,總穿得這般素凈做什么,該穿些鮮亮的顏色才好看……咳咳。”老夫人說著,偏頭咳了兩聲。
寧姮看了眼旁邊小幾上空著的藥碗,道,“下次穿。”
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嘆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你那父母……唉,也是個拎不清的,別太往心里去。”
“雖然你半只腳都已經是皇家的人了,但侯府終究是你的娘家,祖母還在呢。”
老夫人又道,“今日你大哥,二哥回府,等會兒祖母領你去見見。”
寧姮:“見過了。”
老夫人見她面色并不欣喜,甚至比平日更淡幾分,微微皺眉,“可是這兩個小子惹你不快了?”
老大不會如此失禮,應當是老二那個炮仗性子。
“是不是行安那臭小子口無遮攔,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老夫人語氣帶上一絲嚴厲,“你別難過,祖母替你教訓他!”
回府近十天,也就是老夫人對她釋放的善意還算真切。
寧姮面色稍緩和了些,“沒有,只是太不熟悉,無話可說。”
“無事。”老夫人寬慰道,“本就是親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多相處些時日,自然也就熟悉親厚了。”她說著,精神似乎有些不濟,眼皮微微耷拉下來。
“祖母您好生歇息,過段時間再來看您。”
離開之際,寧姮忽然開口,“裘嬤嬤。”
“老奴在。”
寧姮讓丫鬟取來紙筆,略一思忖,寫了張藥方,“日后按這個方子給祖母抓藥,房內熏香暫時撤了。”
裘嬤嬤接過藥方,有些遲疑,“大小姐,這……老夫人的藥一直是宮里御醫開的方子,熏香也是用了多年安神助眠的,驟然更換,恐怕……”
寧姮:“聽我的。”
“是。”或許是寧姮語氣太過篤定,裘嬤嬤竟不自覺地聽從。
……
府內隨意晃了一圈,想到此刻阿嬋定到處捉她回去喝什么安胎藥,寧姮便覺得頭大。
肚子里那小東西如此活潑,皮實得很,哪里還需要喝什么安胎藥?
經過荷花池,她索性坐在石墩上,看了會兒錦鯉爭食,兀自發呆。
“姐姐。”突然,身后響起一道柔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