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搖,霞帳綃。
道是錦瑟弦底暗潮生,玉山傾處暖云橫,鶯聲碎,露潤海棠醉春庭。
已經是丑時二刻。
寧姮披著寬松的外衫,輕手輕腳地從帷幔中起身,走到桌邊倒了杯溫水。
她自己先喝了半杯,然后又將其添滿,才端著杯子走回榻邊。
“懷瑾,喝些水潤潤……”
這場面看起來有些怪異,甚至帶著點滑稽。
素來男女之事后,多是女子體力不濟,需要男子看顧體貼,但此刻卻反了過來。
寧姮行動如常,反倒是陸云玨癱軟在榻。
不過也情有可原,陸云玨畢竟是久病之人,遇到寧姮前的二十余年,大半時光除了喝藥便是臥床靜養,底子虧空得厲害。
如今調養不過一年有余,就算恢復了不少,體力也遠不能與常人相比。
“還好嗎?”寧姮坐到床邊。
陸云玨額間沁著細密的薄汗,喝了幾口溫水,滋潤了一下微啞的嗓子,“我沒事……”
又平復了片刻,才感覺身上那股極致的酸軟無力感消退了些。
“王妃,藥熬好了。”王管家算著時辰,正好將溫著的湯藥送來,在門外低聲道。
寧姮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正好。
陸云玨本來想說什么,但寧姮已經將藥遞到他唇邊,“溫度剛好,先喝了再說話。”
“……好。”
喝完藥,又用清水漱了口,陸云玨靠在軟枕上,緩了一會兒。
才抬眼看向寧姮,小聲問道,“阿姮,你方才……你有爽快到嗎?”
寧姮含笑點頭,“當然。”
雖然他技巧生澀,體力也有限,但那份全然的投入、珍視和愛意,足以彌補一切。
陸云玨似乎松了口氣,但隨即,他眼神飄忽了一下,臉頰微紅,帶著點扭捏和比較的意味。
“那,比起表哥當初呢?”
寧姮:“……”剛才還不準提,現在自己倒提起來了。
果然,男人啊……
哪怕是懷瑾,在這種事上也有著一種莫名的勝負欲和比較心。
如果赫連??在此,恐怕真要氣笑了,難道他成了他們夫妻閨房情趣的一環?
寧姮不理解,但還是選擇了尊重。
“我覺得,各有千秋,都很不錯。”
赫連??失去意識,只剩本能;懷瑾是溫柔纏綿,充滿了珍視與愛戀。
寧姮俯身,親了親他額頭,認真道,“懷瑾,沒必要比的……在我心里,你是獨一無二的。”
聽到這話,陸云玨的眉眼徹底舒展開來,露出了安心又帶著歡愉的笑容。
出了汗,兩人簡單擦洗過,才重新躺回柔軟的被褥中。
“明日不用早起,睡吧。”
陸云玨“嗯”了一聲,側過身,和寧姮的腦袋靠在一起,手也緊緊相扣著,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終于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了。
就在快要進入夢鄉的那一刻,陸云玨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驚醒了些許。
黑暗中,他猶豫著將手輕輕放在寧姮柔軟的小腹上。
生了宓兒后,這里基本已經恢復平坦,但摸上去還是軟軟的,手感都舒服。
陸云玨道出自己的擔憂,“阿姮,我們適才沒有避諱,會不會……”
“不會。”寧姮還沒睡,“你一直喝的那藥里,有幾味藥會影響生育。”
加上陸云玨那身體底子,能有孕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
頓了頓,寧姮翻身面對他,在黑暗中輕聲問,“懷瑾,你會不會覺得遺憾?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擁有一個流著你血脈的孩子。”
若想搏一個子嗣,需得調整藥方,但會影響現有的藥效,進而縮短他本就來之不易的壽數。
陸云玨卻像是徹底松了一口氣,將她更緊地擁入懷中。
“不會,有你和宓兒就夠了……我沒有子嗣方面的執念,母親那邊我也交代過了。”
對陸云玨而言,能陪她們久一些,比什么都重要。
……
深宮冷寂,赫連??一晚上都沒怎么合眼。
幸好,孩子在他這里。
本來按照當初說好的,讓宓兒該跟著赫連清瑤——這個看似是表姑,實則是親姑姑的照顧幾天。
然而中途卻被心情不爽的景行帝給強行“搶”走了,還振振有詞地說赫連清瑤自己都沒長大,根本照顧不好嬰孩。
“啊!!”赫連清瑤氣得跳腳,又抓狂,但卻拿自己這位皇兄毫無辦法。
赫連??搶回了孩子,抱著軟乎乎的一團,卻依然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在空曠的寢宮里對著懵懂無知的女兒絮絮叨叨,“宓兒,如今只剩咱們父女倆相依為命了……”
“你說,你阿娘和爹爹,現在會不會玩得很花?”他語氣酸溜溜的。
“……他們要是弄出人命來了,咱們怎么辦?”
“啊……”宓兒歪著可愛的小腦袋,卻也不明白“弄出人命”是什么意思。
赫連??給女兒戴好毛絨絨的小帽子,“沒關系,宓兒別擔心,不管有沒有弟弟妹妹,宓兒都是父皇心頭最愛……咱們父女倆才是一條心的,是不是?”
可憐的小宓兒,前半夜尚能提起精神,眨巴著眼睛。
可后半夜實在聽不懂大人這些復雜的愁緒,小腦袋一點一點,眼皮子徹底耷拉下來。
在自家父皇充滿怨念的低語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景行帝直接罷了早朝。
他卻沒去睿親王府,而是繼續留在宮里,獨自品嘗著那份孤單落寞。
昨日是他們夫妻真正意義上的洞房花燭,今日必定是蜜里調油、難舍難分,自己去了也是礙眼,徒增傷感。
不如帶孩子。
可等到第三天,赫連??實在忍不住了。
膩歪一天應該也夠了吧?總不至于連孩子都忘了吧?
“宓兒。”他抱著女兒,慢慢誘哄著,“是不是想阿娘了,咱們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啊……啊……”小宓兒揮舞著小手,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赫連??便當她是同意了,立刻命人備駕,直奔睿親王府。
可等到了王府才發現,陸云玨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