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姮撐著下巴,想了想,“也不全是,主要還是因為他……”
她找了個最直觀的理由,“長得合我心意。”
畢竟孩子親爹是誰不清楚,也不重要,找個現成的漂亮王爺當爹,穩賺不賠。
只是因為長相嘛……
殷簡的心猛地一沉,若單論長相,他自認并不遜于那個病弱的親王。
那既然他都可以,為什么自己不行?
殷簡的心像是被烈酒灼蝕了個大窟窿,空洞而疼痛,他聲音有些發澀,“阿姐,那睿親王并不長命……”
他醫術雖不及寧姮精通,但這點還是能看出來的。
陸云玨內里早就虛透了,元氣枯竭,五臟衰敗,即便有阿姐的醫術強行續命,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勉強延長幾年壽數罷了。
寧姮平靜道:“我知道。”
她從見到他那刻起就知道。
“懷瑾他是個好人。”寧姮望著遠處的黑暗,聲音很輕,“哪怕我與他并無男女之情,但能陪著他走完最后這程,讓他安穩、舒心些,也好。”
這大概是她為數不多的,近乎慈悲的念頭。
殷簡側過頭,看向月光下寧姮出塵清冷的側臉,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
有痛楚,有不甘,更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啞,“阿姐,若他待你不好……還有我。”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道,“我可以給你腹中胎兒當爹,我會視如己出……有我在,不會有外人敢亂嚼半句舌根子。”
怎么來的不重要,只要是阿姐的,就是他的。
寧姮看著殷簡,啞然失笑。
這傻弟弟,自己給自己當姐夫,想法倒挺新奇。
她不常笑,可笑起來臉頰會有小小的酒窩,那雙清透眸子仿佛散落漫天的星辰……很好看。
殷簡近乎看癡了去,然后額頭就又被敲了下。
“想得倒挺美,你是舅舅,乖乖當你的舅舅去。”
只是舅舅嗎……
殷簡垂眸,濃密長睫掩蓋了他眼底瞬間翻涌的風暴,和幾乎要溢出來的黑暗情緒。
可是他不甘心止步于此,怎么辦呢?阿姐。
……
皇宮,養心殿內。
狻猊金獸口吐裊裊香煙,霧氣柔柔地散蕩而開。
卻驅不散殿內凝重的寒意和壓抑。
赫連??上身**,下半身浸泡在盛滿冰塊的碩大木桶之中,刺骨的寒意與體內灼燒的熾熱瘋狂對抗。
他單手撐著額頭,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顯然正飽受著熱毒發作的巨大痛苦。
太醫戰戰兢兢地將手指搭在帝王冰冷的手腕上,屏息凝神診脈。然而半晌后,那太醫的手指非但沒有平穩下來,反而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臉色也變得越來越白。
德福在旁邊看得都快尿急了,這到底是怎么了?
是好是壞倒是快說啊!
三個太醫輪番上前診過,個個面色如土,冷汗涔涔。
最后,幾人撲通一聲齊齊跪伏在冰冷的地磚上,頭埋得極低,不敢言語。
赫連??忍著體內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燥熱和劇痛,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如何?”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嘴唇哆嗦,欲言又止。
德福見狀,連忙揮手將殿內所有侍立的宮女太監全都清了出去,并親自關緊了沉重的殿門,守在外面。
殿內只剩下君臣幾人。
死一般的寂靜中,為首的太醫院院判王太醫終于顫抖著,極其艱難地開口,“臣斗膽……敢問陛下,您近期是否……是否泄了元陽?”
那次荒唐意外過后,身上殘留著曖昧痕跡,就連那股奇異藥香也彌久未散。
是以從若縣回來后,赫連??就沒再召見過太醫請平安脈,如今被他們重提當初之事,帝王的表情變得極其難看,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中翻涌情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窘迫,冷聲承認,“是。”
隨即厲聲問,“有何影響?”
難道這竟與他如今加劇的痛苦有關?
得到確認,王太醫只能硬著頭皮娓娓道來,“回陛下,您體內的熱毒源于南越……此情蠱尤為特殊,它只認那初次結合之人。”
說是毒,其實是蠱,甚至還有個不能被提及的名字——焚情。
焚情,顧名思義,為情焚之。
這蠱毒的來源,還涉及到一樁不甚光彩的皇室秘辛。
傳聞前朝時期,某位癡戀成狂的妃子,為使皇帝專情,不惜鋌而走險尋來南越秘藥“焚情”,暗中給皇帝下蠱。
初時皇帝確實對她寵愛有加,幾乎專房專寵,奈何此事終究敗露,妃子被打入冷宮。
令人駭然的是,那皇帝竟也在那妃子香消玉殞的當夜,猝然暴斃。
御醫查驗,言是心力交瘁,精氣耗盡而亡。
至此,“焚情”便成為宮中禁藥,無人敢擅用。
而到了先帝時期,赫連晉后宮佳麗沒有三千也有三百,真正能得圣心常駐的妃子,不過三五人。
僧多粥少,許多妃嬪入宮多年,可能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上幾次,只能在深宮中虛度年華,難免有人生了別的心思。
其中有個名叫鄭珂的宮妃,深宮寂寞之時,膽大地瞧上了那時的三皇子——赫連??。
赫連??少時就長得極為出眾,雖不得圣心,卻在平庸老大,陰狠老二,癡傻老四幾個兄弟里格外出挑。
鄭珂主動向太后,也就是當時的良嬪交好,只為了能時常能見到赫連??。
某日,她竟在送給赫連??的點心中,摻入了“焚情”。
那時的赫連??不過是個半大少年,哪里遭遇過這般荒唐齷齪的手段?
他察覺身體異樣后,又驚又怒,抵死不從,憑借驚人的意志力強行壓制,才險險避過一劫。
盡管那膽大包天的鄭珂在赫連??登基后,就“意外”落水消失了,但那熱毒還是殘留在赫連??體內。
而蠱蟲大多都是認主的。
王太醫的聲音帶著絕望,“以往陛下發病,多為內里燥熱難耐,以極寒之物或內力尚可壓制……”
“如今熱蠱因元陽外泄而被徹底引動,癥狀強上數倍,尋常之法已難起效,需得……需得……”
王太醫支支吾吾,在帝王冰冷的注視下,他磕磕巴巴道,“為今之計,還請陛下盡快找當初那位貴人紓解才是,此乃長久之法……”
赫連??臉已經黑得如同鍋底,周身散發的寒氣幾乎比桶里的冰塊還冷。
“你的意思是,朕必須再找當初那女子交/合才行?”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著,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感。
王太醫額頭死死貼在地上,一大把年紀的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明鑒,確是如此,否則長此以往,龍體危矣!”
他堂堂天子,竟要靠和女子睡覺才能活命。
簡直荒謬!
赫連??感覺渾身氣息都不暢,胸口堵得厲害。
先不說他愿不愿意再和那女子睡上一輪,就算他愿意……可她人呢?!
他暗中派人找了這么久,連個影子都沒摸到。
誰知道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
赫連??暴怒,“一群廢物,滾下去!”
幾個太醫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起身,“是,是!臣等告退,臣等再去研究緩解之法!”
臨出殿門之際,王太醫像是想起什么,又不要命地回頭補充了一句,“還請陛下萬萬以龍體為重……既已泄了元陽,想來再多幾次都是無妨的……”
這話說的,好像他已非處男之身,就不必再守身如玉了一般。
“滾!”
赫連??氣得眼前發黑,抓起冰桶里的水瓢就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