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約莫過了一刻鐘。
內室毫無動靜傳出。
崔文瀚表情逐漸變得焦躁,他忍不住開口,甚至帶著些威脅,“王爺,這都進去多久了?”
“王妃不會是想借著救治之名,拖延時間,或者在里面動什么手腳吧?這人命關天,若最后還是……”
“急什么?”陸云玨慢悠悠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極平靜,卻讓崔文瀚莫名感到一股寒意,“崔二公子似乎,不希望這孩子被救活?”
崔文瀚訕訕,“怎么會……”
正在這時,醫館內室的簾子被掀開了。
寧姮走了出來,那小女孩兒依舊被殷簡抱著。
但令人震驚的是,女孩臉色雖蒼白,但身上的青紫死氣已然褪去,她神色迷茫,怯生生地看著周圍,“阿婆……我,我這是怎么了,喉嚨好痛……”
“活了?真的活了!”
“天吶,起死回生,這睿親王妃真是神醫??!”
人群爆發出更大的驚呼和贊嘆。
寧姮走到那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老婦人面前,“你孫女兒并非喝藥所致,乃是中了毒……毒性發作時窒息假死,才會呈現那般癥狀?!?/p>
“我且問你,近日你可曾用過藥老鼠的餌食或藥粉?”
老婦人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用、用過……前幾日廚房鬧耗子,是買了些鼠藥……”
寧姮:“這不就真相大白了?!?/p>
那老婦人聞言,非但沒有慶幸孫女死里逃生,反而臉色一白。
隨即像是為了掩飾什么,猛地抬手就要去打那女孩,嘴里罵罵咧咧,“你這賤丫頭,什么都敢往嘴里塞!那老鼠藥也是能亂吃的嗎?”
“沒吃過好東西的饞癆鬼,盡會給老婆子我惹禍!”
小女孩嚇得渾身一抖,瑟縮著往殷簡懷里躲:“阿婆……我沒有,不是我……”
“夠了。”寧姮伸手擋了下,眼神微冷,“人,我已經救活了?!?/p>
“若她回去再出任何意外,與我百草堂再無半點干系。在場諸位都可作證?!?/p>
老婦人被她看得心底發毛,表情復雜地收回手,“……是,是……多謝王妃救命之恩?!?/p>
那語氣,硬是讓人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一場風波看似平息。
崔文瀚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對著寧姮拱了拱手,“王妃果然是妙手回春,有起死回生之能,本公子佩服,實在是佩服!”
“只是我有些好奇,王妃既有如此醫術,當初怎么就沒能把您那前頭那位……給救活呢?”
這話極其輕佻惡毒,分明是在揭寧姮的傷疤,暗指她克夫或是見死不救。
寧姮輕輕勾了勾唇。
“生死有命,他命數到了,我醫術再高,還能跟閻王爺搶人不成。”
“哦?那看來閻王爺想收的人,便是王妃這等神醫,也留不住啊……”
崔文瀚折扇輕敲掌心,意有所指,“如此說來,王妃身邊的人可得千萬小心,仔細保養才是啊……要是哪天隨了前輩的后路,怕是讓人惋惜不過來呢。”
這話中之意,便是來個傻子也聽得分明。
寧姮眼睛微瞇,“你說什么?”
“隨便說說罷了,王妃莫不是開不起玩笑?”
然而崔文瀚話音未落,旁邊的陸云玨突然呼吸急促,臉色變得慘白起來。
他一手死死按住胸口,額頭上滲出大量冷汗,“阿姮,我……我有點頭暈……喘、喘不過氣來了……”
眾人臉色一變,“王爺!”
“懷瑾!”寧姮急忙過去查看。
下一秒,陸云玨倒在侍衛懷里,兩眼一閉,毫無征兆地昏了過去。
“快,快扶王爺上馬車,回府!”
上車前,寧姮轉頭看著驚慌無比的崔文瀚,仿佛在看個死人,“若懷瑾有事,你便拿命來抵!”
……
崔文瀚實打實地慌了,剛才的囂張蕩然無存。
雖然京中人人都知道,睿親王是個自小病弱,活不長的病秧子,他若是在自己府里悄無聲息地沒了,那也罷了,怪不到旁人頭上。
可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竟是被他幾句話給“氣”得昏死過去……
這要是真出點什么好歹,陛下,大長公主……他就算有十個丞相爹也頂不住?。?/p>
完了,全完了。
崔文瀚只覺得眼前發黑,雙腿一軟,竟是“噗通”一聲癱軟在地上。
……
而此時,返回王府的寬敞馬車內。
剛才還臉白得像張金紙,仿佛下一秒就要當場登天斃命的陸云玨,此刻卻好端端地坐著。
除了臉色因常年生病而固有的蒼白外,神色平靜,哪還有半分瀕死的模樣。
寧姮看著他這收放自如的演技,微嘆,“演得可真像,差點連我都騙過去了?!?/p>
若不是她方才沖過去扶住他時,被他悄悄在手心撓了一下,寧姮也險些以為他是真的被氣得氣血逆行,舊疾復發了。
陸云玨聞言,唇角微彎了一下。
帶著點被看穿后的赧然,又有一絲小小的得意。
“這算是熟能生巧,還是小時候表哥教我的。”
有時候,‘病’得恰到好處,比任何話都管用。
他頓了頓,神色認真起來:“今日這事出來得蹊蹺,表面是針對醫館,實則是沖著你來的。”
“那可不?!睂帄僖饪鄲赖厝嗔巳囝~角,嘆道,“唉,你們這世家大戶里的彎彎繞繞也委實太多,早知道這般麻煩,我就好好待在若縣,不回家認什么父母了……”
可……那樣的話,他們便不會相識,更不會有如今這般牽絆了。
陸云玨手指蜷了蜷。
他偏過頭,眼神沉靜,“此事,崔詡會給本王一個說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