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女婿沒事吧?”
陸云玨前腳剛回到王府,后腳寧驕和殷簡也趕過來了。
醫館那邊留了人善后,他們實在放心不下,出了這么大的事,萬一陸云玨真有個好歹,那乖寶/阿姐豈不真成寡婦了?
寧姮:“沒事,他裝的。”
陸云玨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羞赧笑意,“剛才情急之下,不得已出此下策。”
“讓岳母擔心了,是懷瑾的不是。”
“裝的?”寧驕一愣,隨即長長舒了口氣。
她拍著胸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剛才可真是嚇出我一身冷汗。還是女婿你聰明,那崔家人明顯是難纏的滾刀肉,咱們懶得跟跟他們糾纏不清。”
陸云玨溫聲道:“今日讓您受驚了,時辰不早,您和簡弟便留在府中用過晚膳再回去吧。”
簡弟……一旁的殷簡神色漠然。
誰是他弟弟?
寧驕倒是欣然同意,“好啊!其實我還從沒來過王府呢,今天正好開開眼界。”
她是個心大的,危機解除,好奇心便上來了。
這邊轉過頭,寧姮對寧驕道,“阿娘,既然那單據確是我們醫館開的,回去后,必得查查了。。”
寧驕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些,“嗯,我知道。”
要真是出了吃里扒外的內鬼,無論緣由,都絕不能留了。
……
除了外出辦事的阿嬋沒在,一家幾口人也算是在王府聚齊了。
回府不過一個時辰,崔詡就帶著崔文瀚上門謝罪來了。
崔詡是走著來的。
崔文瀚則是被……抬著來的。
“王爺,崔相把崔二公子的腿打斷了,還斷了根大拇指……現下兩人都在門口,等著向王爺告罪。”
在場陸云玨、寧姮和殷簡三個都是土生土長的古人,對此并不意外。
高門大族慣用的棄車保帥之計罷了,不狠心些,用點苦肉計,難道等著降罪下來,牽累整個相府嗎?
倒是寧驕這個在古代生活了快二十年的現代人,目露愕然。
抬著來的?打斷了腿?
她沒想到對方的“交代”來得這么快,而且如此……狠辣。
緊接著,寧驕眼底便浮現出一絲譏諷。
呵,渣人的本性果然不變,還是一如既往的狠心,為了撇清關系、保全家族,連自己親兒子都下得去狠手。
當初也真是瞎了眼,呸!
……
陸云玨還“昏迷”著,自然無法相見。
出面的是寧姮和殷簡。
躺在擔架上的崔文瀚面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全是因劇痛滲出的冷汗,雙腿自膝蓋以下被木板固定,軟綿綿地搭著。
哪里還有之前在百草堂門前半分跋扈的神氣模樣。
崔詡見陸云玨并未露面,管家表情凝重,心便涼了半截。
他臉上堆起十二分的愧疚擔憂,聲音沉痛:“……敢問王妃,王爺現下可還安好?”
寧姮冷笑,“這不是應了崔二公子的話,半條腿都邁在讓人惋惜的路上。”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驟然響起,“孽子!”
崔詡一巴掌打得崔文瀚狠狠偏了過去,力道之大,絲毫未因他是傷患而留情。
崔文瀚嘴角立刻滲出血絲,但他卻只是咬牙悶哼了一聲,連屁話都不敢放。
崔詡姿態放得極低,“臣教子無方,實在無顏面對王爺與王妃……”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數年前臣遇一游方神醫,贈臣一保命丹藥,據說有固本培元、吊命回陽之奇效……臣一直珍藏,如今王爺貴體欠安,臣愿將此藥獻上,或可略盡綿薄之力。”
寧姮淡淡道,“崔相當真是有心了。”
“等王爺醒轉,必定感念崔相獻藥之心。”
崔詡道:“豈敢,只盼王爺能早日康復,臣才能安心。”
就在此時,一名身著內侍服制的太監疾步走入廳內,“崔相,陛下口諭,急召您和二公子……進宮面圣。”
崔文瀚身上痛,心里更是憋屈,聽到太監的話兩眼一翻,險些被駭暈過去。
終于還是來了。
崔詡面皮不受控制地抖了兩下,緩慢而沉重地拱手。
“臣遵旨,有勞公公帶路。”
……
養心殿。
名貴的龍涎香在鎏金獸爐中裊裊盤旋,殿內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雨前的濃云。
御座上的帝王面容隱在垂落的十二旒珠玉之后,看不真切。
“德福。”赫連??聲音聽不出情緒,“處置好了?”
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監德福連忙躬身,細聲回道,“回陛下,已經處置干凈了。”
他頓了頓,仿佛閑聊般嘆道,“嗐,要說那只海東青也是,養在御苑里好好的,今日不知發了什么瘋性,竟敢直撲到陛下面前……一只不知好歹的畜生,冒犯天顏,可不是自尋死路嘛。”
赫連??的目光淡淡瞥向底下,“崔相以為呢?”
輕飄飄的一句問話,卻讓崔詡渾身一顫。
他已在此跪了將近一刻鐘,膝蓋處傳來鉆心的酸麻疼痛,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崔詡以頭觸地,“陛下恕罪!都是臣教子無方,才讓這孽子闖下如此滔天大禍,冒犯了睿親王殿下……”
“你的確教子無方,區區豎子,無官無職,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詛咒當朝親王。”
赫連??的聲音驟然轉冷,“你們崔府,可還把朕,把皇家威嚴放在眼里?!”
帝王之怒,伏尸百萬。
殿內侍立的宮人瞬間將頭埋得更低,噤若寒蟬。
崔詡連連叩首,“陛下息怒!臣萬萬不敢,崔家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哦?”赫連??尾音微揚,帶著譏諷,“朕怎么覺得,你們敢得很。”
探子早已將查到的線索呈報御前,什么給孫女兒買藥治風寒全是幌子,分明是那崔文瀚許了婆子天大的好處——承諾能讓她的寶貝孫兒脫了奴籍,送去書院讀書,那婆子才鋌而走險,不惜用老鼠藥制造孫女兒假死之狀,栽贓百草堂。
“栽贓嫁禍,當真是好手段。”
崔詡深知此事已無法狡辯,只能拼命磕頭,“陛下明鑒!臣……臣已親手打斷這孽子的雙腿,從今以后定嚴加管束,令他閉門思過,再不敢惹是生非……”
“只是如此?”
崔詡面無人色,訥訥不敢言語。
帝王聲音冰寒,“若懷瑾真有個好歹,他便是死上百次、千次,也不足惜!”
赫連??站起身,俯視著跪伏在地的臣子,“家尚且不寧,何以為天下百姓計?崔相年事已高,想來每日早起上朝也委實過于勞累,近日便在府中好好休養,學學何為為父之道,如何教養子女。”
他的目光轉向擔架上早就昏死過去的崔文瀚,“至于崔二,心思歹毒,便暫且留在詔獄中,‘靜思己過’。”
“什么時候,朕確認懷瑾平安無事,便再考慮放他出來。”
冰涼的金磚地面傳來刺骨的寒意。
崔詡渾身一僵,額頭死死貼在手背上,掩住眼底復雜情緒。
寂靜籠罩著大殿,許久,他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艱澀的話,“……臣,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