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自然也看到了寧姮的風光。
身為親王妃,坐的位置比她高出一大截,備受矚目。
就連朝陽長公主也對她親近非常,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想當初,她給赫連清瑤做伴讀時,不知挨了多少手板子,費盡心思才勉強得了她幾分好臉色。
寧姮是憑什么?
是憑她那張臉,還是她肚子里來路不明的“野種”?
“婉兒,我給你剝了葡萄……你最近愛吃酸,這葡萄挺酸的,你嘗嘗。”
赫連旭見表哥對表嫂那般體貼入微,便也有樣學樣,笨拙地剝著葡萄,又去剝瓜子仁。
薛婉正滿心嫉恨,轉頭就對上一張憨厚癡肥的胖臉。
再看他遞過來的盤子里,堆成小山似的葡萄,去了皮,麻麻賴賴的,汁水橫流,心中又是反胃又是嫌棄。
“我不吃,你坐端正些。”
薛婉將赫連旭推開,“婆母還看著呢,別動手動腳的。”
赫連旭卻不甚在意,依舊好脾氣地哄著,“你懷著身孕,娘不會說什么的。”
薛婉忍不住把氣撒在赫連旭身上,“不吃,我不餓!”
見她表情不悅,赫連旭吶吶地收回手,“……好好,不吃就不吃,你別氣著身子。”
將那些精心剝好的葡萄和瓜子仁默默放回席面,赫連旭臉上是掩不住的失落。
怎么感覺婉兒懷孕之后,就不太愿意跟他親近了?
他遞的東西不肯要,晚上睡覺也離得遠……他是哪里惹她不開心了嗎?
赫連旭有些難過。
轉念想起嬤嬤說的,女子有孕后,情緒不穩,性子難免反復。
赫連旭又把自己給哄好了。
婉兒懷孕辛苦,他作為丈夫,理應多體諒、多包容些才是。
……
壽宴之中,眾人推杯換盞,看似熱鬧,實則心思各異。
由于景行帝不喜那些繁文縟節和虛與委蛇的客套,便省去了臣子逐一上前獻禮的環節,宴席氛圍倒也輕松不少。
正中間,又一隊舞姬舞畢,裊裊退下。
突然,殿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身著月白青竹紋錦袍的年輕男子緩步而入,面若冠玉,目似朗星,“臣崔文宥攜小妹熙月,恭祝陛下圣體安康,萬壽無疆。”
他拱手道,“姍姍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崔文宥乃是崔詡的第三子,上前年的新科探花。
眾所周知,探花郎在三甲之中不一定文采最為斐然,但定然是相貌最為俊美出眾者。
若說睿親王陸云玨是溫潤美玉,光風霽月。
那這位崔探花便是清冷月光,風華內斂。
據說他當年游街時,引得萬人空巷,甚至曾有傳聞,連某處清修庵堂的小尼姑見了他的風采,都忍不住動了凡心,執意還俗。
在當年也算是一段引人津津樂道的“佳話”。
崔熙月則低眉順眼地跟在崔文宥身后,面戴薄紗。
她福了福身,“臣女崔熙月,參見陛下,太后娘娘,愿陛下福壽綿長……”
崔熙月的嗓音昨日還粗糲難聽如破鑼,今日不知是服用了什么靈丹妙藥,竟好了大半,聽著只是略顯沙啞,不再刺耳。
底下席位里,崔詡臉色微變。
誰讓她出來的?!
熙月這丫頭如今心性偏激,萬一在這種場合說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他們崔家哪里還能有好日子過。
文宥也是,明明小時候還兄妹情深,但十五歲之后,屢屢悖逆他這個父親,不恭不敬,對親妹妹也不再搭理。
今日是吃錯了什么藥,竟擅自把她帶了出來!
崔詡表情不太淡定,似乎感覺有什么東西偏離了他的掌控。
赫連??對他們為何遲來沒興趣。
只隨意揮手,讓人起身。
太后倒是關切,“熙月縣主的聲音似有異樣,是怎么了?”
“回太后娘娘,小妹前幾日不慎感染風寒,吃錯藥傷了喉嚨。不過已無大礙,將養幾日便能痊愈,勞太后掛心。”崔文宥應對得體。
這時,崔詡急忙出列,躬身請罪,“小女抱恙在身,儀容不整,實在不該出席擾了圣駕,是臣管教不嚴……”
“無妨,今日是皇帝壽宴,普天同慶,熙月縣主既已來了,也是一片心意。”
太后道,“崔相何必告罪,坐下吧。”
崔詡只得道,“……是,謝太后。”
太后心中明鏡似的,知道赫連??早就對崔詡心生不滿。
也是,她這個當母親的給兒子介紹女子,他都尚且不耐敷衍。
何況崔詡一介臣子,屢次三番想把自己女兒塞進宮,什么心思可想而知。
她自己的兒子,自然清楚他的脾性,皇帝最厭惡臣子妄圖從前朝將手伸進后宮,干涉他的內帷之事。
今日且先看看,崔家要作什么戲?
崔文宥倒比自己老爹還鎮定,拱手道,“今日陛下壽辰,舉國同慶,小妹并非特意遲來,而是專程請了柳大家前來,為陛下獻曲。”
此言一出,連席間不少見多識廣的宗親勛貴都有些驚嘆,“竟是柳大家!”
能在這盛京城里被稱為“大家”的,整個京城也屈指可數。
那柳大家乃是花滿樓的當家名伎,一曲琵琶名揚天下,據說已臻化境,無數富商巨賈、文人雅士豪擲千金,也未必能請動她彈奏一曲。
“那當真是好。”太后也來了興致,“宣。”
不多時,那傳說中的柳大家便抱著琵琶,裊裊婷婷步入殿中。
“民女柳如煙,參見陛下,太后娘娘。”
只見那柳大家身著煙霞色流云暗紋錦裙,身段窈窕曼妙,與尋常樂伎截然不同,確實了不得。
就連寧姮也不得不承認,是個頂頂出眾的美人。
這些人倒是會享受,賞舞、聽曲,附庸風雅……只是這名字,嗯,有點難評。
一曲琵琶畢,余音裊裊。
席間眾人大都還沉浸在那精妙絕倫的技藝之中,回味無窮。
唯有御座上的帝王,單手支頜,神色淡漠,顯然興致缺缺。
太后帶頭撫掌,笑著贊道:“果然是名不虛傳,柳大家這一曲,當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賞!”
“謝太后娘娘恩賞。”
柳大家抱著琵琶,從容起身謝恩,而崔熙月嘴角勾起一抹壓抑不住的惡意。
什么父兄的叮囑,什么家族謀略,通通被她拋到了腦后。
此刻,她只想讓寧姮當眾難堪,撕破她那副淡然自若的假面!
她幾步走到大殿中央,朝著御座方向福身,“陛下,太后娘娘,世人皆知陛下和睿親王情同手足,而睿王妃嫁入王府,想必也深受陛下庇蔭,恩澤深厚……”
她話鋒一轉,“今日正值陛下萬壽圣節,不知王妃可否愿意獻藝一曲,親自為陛下祝壽,聊表心意呢?”
崔文宥表情微變,似乎完全沒料到她會如此沖動行事,擅自發難。
而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寧姮,眨了眨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