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執起粗糙的竹筷,動作并不顯生疏。
“我并非一直養尊處優,幼時吃過餿飯,在北疆也吃過裹著沙子的饅頭……”
那時赫連??才十五,還是個半大少年,北疆動亂,朝中欲派一皇子隨軍出征。
幾個皇兄都找原因推辭,只有他能頂上。
北疆的冬天,呵氣成冰,他沒去多久,手腳都生了凍瘡,冷得僵硬,稍微暖和些又鉆心地癢。
再苦,赫連??也咬著牙忍下來了,這才有了后來軍中的根基與威望。
寧姮想起曾聽過的零星傳聞,景行帝小時候也是個不受寵的皇子,過得不算好。
她憋了一會兒,才干巴巴地擠出一句:“……你也不容易。”
“今天這頓,我請了。”
寧姮說得豪爽,伸手就往袖袋里掏。然而,掏了兩下,動作頓住了——她忘了,自己出門鮮少帶錢,平日都是阿嬋打理這些。
阿嬋剛要上前付賬,陸云玨就已經默默把銀子塞到了寧姮手里,眼神溫柔,帶著縱容。
寧姮立刻將銀子拍在桌上:“老板,結賬!”端的是豪氣云天。
最終,這頓餛飩是寧姮請的客,陸云玨付的錢。
今夜算是難得的寧靜幽逸,放了河燈,吃了暖融融的餛飩,一行人準備打道回府。
就在快走到馬車旁之際,天邊突然炸開一簇絢爛的光華。
緊接著,火樹銀花次第綻放,將墨色的夜空渲染得流光溢彩,絢爛至極。
“哇塞,好美啊!”行人紛紛駐足,仰頭驚嘆。
寧姮也忍不住抬頭望去,是真的很美。
她在看景,而陸云玨則微微側首,專注看她。
赫連??對這等刻意營造的絢爛景象并無興趣,然而余光卻不受控制地瞥向寧姮,火光虛虛實實映在她白皙的臉上,琉璃般的眸子里映照著漫天華彩,竟比空中的煙花更讓他挪不開眼。
煙花持續綻放了小半刻鐘。
等到最后一簇光華在夜空中緩緩湮滅,眾人意猶未盡,正要各自散去。
突然,變故突生!
只見一簇本該熄滅墜落的煙花殘骸,不知何故竟帶著未盡的火星,歪斜著猛地砸向了不遠處一棟裝飾華麗的青樓檐角。
那檐角懸掛著輕紗綢幔,極易燃燒,火星沾上,竟“呼”地一下迅速蔓延開來,火勢頓起!
“啊!走水了!快跑!”
“快救火啊,里面還有人!”
驚叫聲、哭喊聲、推搡聲此起彼伏,原本井然有序的街市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寧姮本來準備上車,但這突如其來的火勢和慌亂的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四處沖撞。她懷著身孕,行動微就不便,竟被驚恐的人群簇擁著,身不由己地越擠越遠,轉眼就與馬車隔開了十幾步的距離。
這變故發生得太快,眾人根本猝不及防。
“——阿姮!”陸云玨臉色驟變,急忙伸手想去抓住她,卻被混亂的人流阻擋。
只能眼睜睜看著寧姮單薄的身影混在洶涌的人潮中,若隱若現,仿佛隨時會被吞沒。
阿嬋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匯入人流,奮力朝著寧姮的方向擠過去。
與此同時,赫連??一把將想要跟著沖出去的陸云玨拽回,沉聲對德福下令,“德福,看好懷瑾!”
“是!”德福立刻用自己敦實的身軀牢牢擋在陸云玨身前。
陸云玨心急如焚,蒼白的臉上滿是焦灼,“表哥,我也——”
“聽話,好好待著。”
赫連??打斷他,深邃的眼底是令人安心的沉穩,“有朕在,不會讓她有事。”
此時,隱匿在人群中的便衣侍衛也已察覺異變,迅速圍攏過來,將陸云玨護在中央,隔絕了混亂的人群。
赫連??快速交代,“安排人滅火,護好王爺。”
“是!”
交代完畢,赫連??再不遲疑,足下一點,飛身而起,踩著慌亂人群的肩頭或屋頂的瓦楞,如履平地般朝著寧姮消失的方向疾掠而去。
……
寧姮被人用刀抵著后腰,一步步逼進漆黑小巷子里。
巷外是救火的喧鬧與人群的慌亂,巷內只有污水的腥臭和死寂的黑暗。
“這位大哥,有話好好說,我應該沒惹你吧?”
對方有兩個人,一個持刀抵著她,另一個在巷口把風。
持刀的那個聲音粗嘎難聽,“少廢話!老實點,把身上的錢都交出來!”
寧姮還以為是自己無意中又惹了哪路神仙,或者是被牽連了,卻沒想到只是兩個趁亂摸魚過來搶劫的。
真好啊,這日子過得,每天都這么精彩絕倫,驚喜不斷。
不過只要錢的話,倒是好說,她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好說好說。”寧姮十分配合,抬手將發間幾支玉簪、步搖一一取下,不緊不慢地遞了過去。
“喏,給你們。”
她雖不愛濃妝艷抹,但頭上首飾要么是夫君送的,要么是皇帝賞賜聘禮里的,件件都是值錢的玩意兒。
那兩個劫匪見她如此識相,倒還愣了下,似乎沒遇到過這么鎮定又配合的“肥羊”。
隨即,把風的那個也湊了過來,貪婪地盯著她:“還有什么值錢東西沒?都交出來!別耍花樣!”
寧姮攤手,語氣帶著點無辜,“真沒了,我很窮的,就這點家當。”
就在她抬手時,寬松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腕,腕間那一抹通透瑩潤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那小劫匪眼尖,立馬指著她的手腕叫嚷起來。
“你手上是什么?鐲子!快交出來!”
寧姮低頭看了一眼,是玉鐲,且質地極佳,毫無雜質,夏日里觸手生涼,冬日溫潤,是極難得的冰種翡翠。
“這個可不行,這是我家那口子送的定情信物,不能給。”
這是陸云玨在新婚第三天送給她的,當時他因身體原因未能親自迎親,一直耿耿于懷,后來便尋了這只好鐲子送她,說是補上心意。
寧姮瞧著成色好,戴著也舒服,一直挺喜歡的。
小劫匪不耐地啐了一口:“嘰里咕嚕說什么呢!大哥,別跟她廢話,咱們直接搶了,這成色賣個百十兩銀子不成問題!”
為首的劫匪卻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寧姮。
盡管懷著孕,依舊不掩其絕色容顏和那份獨特的慵懶氣質,他眼中邪光一閃,淫笑道:“不給也可以……小娘子,你陪咱們兄弟爽一下,我就放過你,如何?”
小劫匪聽愣了,有些結巴:“大哥……她,她是個孕婦……”
而且看那肚子的大小,過不久就要生了。
他們原本就是看她是個孕婦,行動不便,以為好拿捏才選擇下手,可這種“下手”,是不是有點太……挑戰底線了?
話音剛落,小劫匪就被那匪首“砰”地一拳錘在腦殼上。
“孕婦怎么了?懷著你的種了還是怎么的?”匪首罵罵咧咧,理直氣壯,“就是要孕婦才刺激,你沒試過吧?今天大哥帶你開開葷!”
“是,是!大哥說的都對……”小劫匪捂著腦袋,不敢再吭聲。
匪首搓搓手,淫笑著朝寧姮逼近,“小美人兒,你別怕,咱們兄弟陪你好好玩玩兒……”
然而下一瞬,“咔”一下。
銀光閃過,他的手臂自身體上脫離了下去。
“你想怎么玩?”一道凜寒刺骨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