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新宅的書房內,油燈將陸沉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地上那名昏迷的探子已被鐵山拖去偏房審問,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氣息。
陳彪的探子如此輕易地被發現,是對方太過大意,還是……有意為之?一種示警,還是一種更陰險的試探?陸沉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腦海中飛速盤算。蘇媚的警告言猶在耳間,陳彪和周虎的危機已如箭在弦。
“陸哥,”鐵山推門進來,臉色凝重,手上沾著些許血跡,“問清楚了,是陳彪派來的,任務是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特別是你和什么陌生人接觸。這小子骨頭不硬,沒費什么勁就全撂了?!?/p>
陸沉并不意外:“處理干凈,不要留痕跡?!?/p>
“明白。”鐵山點頭,猶豫了一下,道:“陸哥,陳彪這老小子看來是真要動手了,咱們是不是先下手為強?”他摩挲著背后的短柄斧,眼中兇光閃爍。
陸沉搖了搖頭:“現在動手,名不正言不順,反而會落人口實,讓周虎有借口聯合其他頭目對付我們。陳彪要玩陰的,我們就陪他玩,但要讓他偷雞不成蝕把米?!?/p>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鐵山,從今天起,宅院的飲食用水,尤其是我的,必須由絕對信得過的兄弟親自負責,所有食材來源要查清,烹調過程要有我們的人盯著。對外,就說我最近修煉到了關鍵處,需要靜心,飲食清淡?!?/p>
“是!”鐵山凜然應命,知道陸沉這是防著下毒。
“另外,”陸沉繼續道,“讓阿炳暗中留意幫中最近的動靜,特別是和陳彪走得近的那些人,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調動或者私下里的聚會。還有,碼頭上那批‘特別’的貨物,最近有沒有動靜?”
鐵山一一記下:“好,我馬上讓阿炳去辦?!?/p>
鐵山離開后,陸沉走到窗邊,望著沉沉的夜空。被動防御終非長久之計,必須主動出擊,打亂陳彪的節奏。蘇媚提到的那位洪門長老司徒明,是一條重要的線索,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眼下,突破口或許還在那批來自北境狼盟的貨物上。如果能找到陳彪與狼盟勾結的確鑿證據,或許能在周虎心中種下一根刺,甚至借周虎之手除掉陳彪。
只是,該如何入手?那批貨看守嚴密,陳彪必然極其重視。
……
接下來的幾天,臨州地下世界表面波瀾不驚,暗地里卻暗流涌動。陸沉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在后院修煉,試圖沖擊黑龍十八手第四手“碎魂手”。踏入潛龍境后,他內勁大增,精神感知也敏銳了許多,但“碎魂手”顧名思義,涉及精神層面的運用,修煉起來異常艱難,需要將一股狠厲、震懾的意念融入內勁之中,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新接管的地盤在阿炳的協助下,也逐步理順,收入穩定。陸沉對手下恩威并施,賞罰分明,很快便贏得了這批新下屬的忠誠。同時,他讓鐵山從原有心腹和新投靠的幫眾中,挑選了三十名身手不錯、背景相對清白、且表現忠誠的漢子,開始進行秘密訓練,作為“黑龍衛”的雛形。訓練內容除了常規的搏殺技,更注重配合、紀律以及應對突發狀況的能力。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這日午后,陸沉正在后院演練招式,忽然心腹手下趙三急匆匆跑來,臉色發白:“陸……陸哥,出事了!咱們城西的‘如意賭場’,有人……有人死了!”
陸沉收勢,眉頭微皺:“死了人?怎么回事?慢慢說。”
趙三喘了口氣,急聲道:“是個老賭棍,叫劉老四,在咱們賭場欠了不少債,今天突然就口吐白沫,倒在賭桌旁,沒等大夫來就斷氣了!本來這種爛賭鬼死了也沒啥,可……可不知怎么的,外面就傳開了,說是咱們賭場逼債太狠,給人下了毒!”
下毒?陸沉眼中寒光一閃。這么快就來了?而且手段如此卑劣直接?
“賭場現在什么情況?”
“亂成一團了!死者的幾個狐朋狗友在那鬧事,說咱們青蛇幫草菅人命,要討公道!引了不少人圍觀!”趙三哭喪著臉。
陸沉冷笑,這顯然是有人精心策劃的。選擇在賭場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對一個無足輕重的賭棍下手(無論是真下毒還是制造下毒假象),然后煽動輿論,目的就是要敗壞他的名聲,甚至可能引來官府的注意。如果處理不當,剛剛穩定的城西地盤很可能陷入混亂,周虎也就有了借口插手干預。
“鐵山呢?”
“鐵山哥已經帶人過去控制場面了。”
“備車,去如意賭場?!标懗廉敊C立斷。對方出招了,他必須親自去會一會。
當陸沉趕到如意賭場時,門口已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賭場內,劉老四的尸體蓋著白布躺在地上,幾個地痞模樣的人正在哭天搶地,大聲咒罵青蛇幫和陸沉。鐵山帶著十幾個黑龍衛雛形隊員,面無表情地攔在前面,控制著局勢,但圍觀者的指指點點和議論聲已經對賭場聲譽造成了嚴重影響。
“陸沉來了!”有人喊道。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陸沉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他的目光掃過那幾個鬧事的地痞,最后落在尸體上。
“陸哥!”鐵山迎上來。
陸沉微微點頭,走到尸體旁,掀開白布一角。劉老四面色青紫,口鼻周圍確有白沫痕跡,死狀確實像是中毒。但他注意到,劉老四的手指指甲縫里,似乎有一些不尋常的細微粉末。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白布,看向那幾個鬧事者,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你們說,是我賭場的人下毒害死了劉老四?”
為首的一個黃牙地痞被陸沉的目光看得心里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喊道:“不是你們還能是誰?劉老四欠了你們錢,你們就下此毒手!還有沒有王法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标懗恋溃拔谊懗灵_門做生意,講究的是規矩。劉老四欠的債,可有借據?利息幾何?是否到了需要取人性命的地步?”
那地痞語塞,他們這種底層借貸,往往就是口頭約定,高利貸盤剝,哪有什么正規借據。
陸沉不再看他,轉向圍觀的眾人,朗聲道:“各位鄉親,我陸沉接手這賭場不久,立下的規矩便是公平交易,禁止出千,借貸自愿,絕不行逼死人之事。今日劉老四死在我的場子里,我必會查個水落石出,給大家一個交代!”
他語氣誠懇,目光坦蕩,加上近日崛起的名聲,讓不少圍觀者心中的疑慮稍減。
“查?你怎么查?人就是死在你們這的!”地痞還在叫囂。
陸沉對鐵山使了個眼色。鐵山會意,猛地出手,如同老鷹抓小雞般將那個叫得最兇的黃牙地痞揪了出來,從他懷里搜出一個小紙包。
“這是什么?”陸沉冷聲問。
那地痞臉色瞬間慘白:“這……這是我治牙疼的藥……”
陸沉接過紙包,打開,里面是一些白色粉末。他湊近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劉老四指甲縫里的粉末,眼神驟然變冷。他雖不精通毒理,但黑龍十八手的修煉讓他對氣息異常敏感,這粉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腥甜氣,與劉老四口中殘留的氣息相似,卻與他指甲縫里的粉末有細微差別。
“鐵山,按住他!”陸沉下令。
鐵山一把將地痞按在地上。陸沉蹲下身,抓起地痞的手,仔細看他指甲,果然,在他指甲縫里也發現了同樣的細微粉末!
“說!是誰指使你們來的?”陸沉的聲音如同寒冰,帶著一絲“碎魂手”初步凝練的精神威懾,直刺地痞心神,“劉老四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你把毒藥下在他酒里,還是趁亂把毒藥粉末塞進他嘴里制造假象?你指甲縫里的粉末,和劉老四指甲縫里的一模一樣!你想把罪名栽贓給我,卻連自己的手都沒洗干凈!”
在地痞眼中,此時的陸沉仿佛化身為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那冰冷的眼神和無形壓力讓他心智幾乎崩潰!“我……我說!是陳彪爺手下的李管事!他給我們錢,讓我們找機會在賭場弄出人命,敗壞陸爺您的名聲!毒藥是他給的,說毒性不強,但發作起來像急病……劉老四是自己不小心吃了帶毒的點心,我們……我們只是趁機鬧事……”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真相大白!竟然是陳彪指使栽贓陷害!
陸沉站起身,對眾人道:“大家都聽到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我陸沉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會用此等卑劣手段!將這幾個誣陷構害之徒,送去總堂,請周幫主發落!至于劉老四,雖非我所害,但畢竟死在我的場子,他的后事,我出錢料理了?!?/p>
處理得滴水不漏,既揪出了真兇,又展現了氣度。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看向陸沉的目光多了幾分敬佩,而對陳彪的卑劣行徑則不齒。
然而,陸沉知道,這只是陳彪的第一波試探性的攻擊,真正的殺招,恐怕還在后面。將人送去總堂,周虎大概率會和稀泥,不會真把陳彪怎么樣,但這根刺,算是埋下了。
回到宅院,陸沉臉色并不輕松。陳彪一計不成,定然還有后手。必須盡快找到他的致命破綻。
深夜,蘇媚再次悄然到訪,她顯然已經知道了賭場發生的事情。
“陳彪這次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碧K媚笑道,“不過,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他可能會動用更隱蔽的力量,或者……嘗試從你身邊的人下手?!?/p>
陸沉點頭:“我也有此預感。蘇姑娘,關于陳彪和狼盟勾結的證據,可有進展?”
蘇媚神色凝重了幾分:“我正要說此事。我查到,三天后的晚上,會有一批新的‘特別’貨物抵達碼頭,據說這次的數量和重要性都遠超以往,很可能有狼盟的重要人物隨行,與陳彪進行正式接洽。這是獲取證據的絕佳機會,但風險也極大,看守必然極其森嚴?!?/p>
三天后?狼盟重要人物?陸沉眼中閃過一道厲芒。這確實是機會!若能抓到陳彪與狼盟高層接洽的實證,甚至擒獲狼盟的重要人物,那陳彪就徹底完了!
“消息可靠嗎?”陸沉沉聲問。
“八成把握。我的一個線人偶然聽到了陳彪心腹的談話。”蘇媚道,“但具體時間、地點和對方身份,還不清楚。陳彪非常謹慎。”
陸沉默然片刻,決然道:“這個機會不能錯過!我們必須提前布局。蘇姑娘,能否想辦法弄清楚具體的接貨時間和地點?”
蘇媚沉吟道:“我可以試試,但不敢保證。陳彪生性多疑,臨到關頭才會通知具體安排。”
“無妨,我們做兩手準備。”陸沉思路清晰起來,“你盡力探查。我會讓阿炳和鐵山加強對碼頭的監控,特別是那個偏僻倉庫的動靜。同時,對外放出風聲,就說我因賭場之事心情不暢,三日后要去城外的‘清泉寺’上香靜心,為兄弟們祈福。”
蘇媚眼睛一亮:“你是想……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不錯。”陸沉冷笑,“我離城去寺廟,正好可以降低陳彪的戒心,讓他以為我暫時無暇他顧。屆時,若能得到確切消息,我便暗中返回,給他來個出其不意!若得不到確切消息,也能迷惑對方,再尋良機?!?/p>
“好計策!”蘇媚贊道,“我會全力配合。另外,清泉寺那邊,你也要小心,以防陳彪將計就計,在那里設伏?!?/p>
“我明白?!标懗咙c頭。這是一步險棋,但也是打破僵局的關鍵一步。他需要更強大的實力來應對可能發生的惡戰。接下來的三天,必須全力沖擊“碎魂手”!
送走蘇媚后,陸沉立刻投入到瘋狂的修煉中。他將意識沉入丹田,引導著那股如同黑色蛟龍般的內勁,按照“碎魂手”的心法口訣,嘗試將一股凌厲、霸道、充滿威懾力的意念融入其中。這過程極其兇險,稍有不慎便可能損傷心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沉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身體微微顫抖,仿佛在與無形的敵人搏斗。他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慘死的畫面,浮現出江萬雄虛偽的嘴臉,浮現出陳彪陰險的笑容……仇恨與殺意如同燃料,注入內勁之中,使得那黑色的氣勁愈發狂暴。
第三天黃昏,陸沉盤坐的房間內,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一股令人心悸的壓抑感彌漫開來。突然,他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深處仿佛有兩條微型黑龍一閃而逝!他并指如劍,隔空點向墻角的一個瓦罐!
沒有實質接觸,但一股無形的、蘊含著精神沖擊的凌厲氣勁破空而出!
“噗!”
一聲輕響,一丈開外的瓦罐表面沒有任何破損,但里面卻傳來細微的碎裂聲,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震成了粉!
黑龍十八手第四手——碎魂手,初成!
雖然距離隔空傷敵的最高境界還差得遠,但已能初步影響對手心神,配合近身攻擊,威力倍增!
陸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感受著體內愈發凝練強大的力量,眼神銳利如刀。明日,便是圖窮匕見之時。無論清泉寺是陷阱,還是碼頭有惡戰,他都已做好了準備。
夜色中,他悄然喚來鐵山和阿炳,進行最后的部署。一張無形的大網,開始向陳彪和他背后的勢力,悄然撒下。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