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丹塔主峰不過數里,一名身著丹塔服飾的弟子便駕著一道藥云匆匆追來,神色恭敬:“司塵師弟,請留步。辰閣的葉挽秋師姐正在塔外等候。”
落城,朱雀長街。夕陽將最后的光輝慷慨地潑灑在人間,為這座巨城披上一層流動的金紗。長街盡頭,“醉仙居”三字鎏金牌匾在余暉中折射出溫潤光華,并非刺眼的金色,而是沉淀了歲月與靈韻的暗金。樓高七層,飛檐斗拱間隱約有靈紋流轉,底層人聲鼎沸,凡俗富賈與低階修士混雜;越往上層,越是清靜,唯有靈茶香氣與低聲論道之音縈繞。
三樓臨窗的雅間,窗外便是穿城而過的落霞河,波光粼粼。“你……竟然已經歸元境了?!”葉挽秋那雙明亮的眸子驟然睜大,手中的冰紋瓷盞微微一晃,盞中清亮的茶湯泛起漣漪,“這才分開多久?在天星秘境里,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她今日未著辰閣那略顯嚴肅的制式長袍,而是一身利落的月白色勁裝,銀發依舊用那支碧玉簪簡單綰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襯得肌膚如玉,此刻因驚訝而微微泛紅,更添鮮活氣息。
司塵放下茶盞,笑了笑,避重就輕:“僥幸罷了,秘境之中,生死一線,總能逼出些潛力。”
“那就是機緣與實力并存!”葉挽秋身子前傾,發間玉簪輕顫,眼中閃著不容拒絕的光芒,“這頓必須我請!慶祝你安然歸來,更慶祝你破境歸元!可不許跟我搶。”
“挽秋師姐……”司塵看著她那認真又帶著點執拗的表情,只得搖頭苦笑,“你總是想得這般周到。”
“這才對嘛。”她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兒,指尖在鎏金菜單上輕快跳躍,“雖然比不上你們丹塔靈膳堂的底蘊,但這醉仙居的‘千年醉’,可是連我辰閣那兩位口味最刁的師叔都念念不忘呢,據說用的是秘境靈泉,輔以三百種靈果秘釀。”
佳肴靈酒逐一呈上,靈氣氤氳。酒至半酣,窗外華燈初上,落城的夜晚仿佛才剛剛蘇醒。葉挽秋忽然收斂了笑意,素手微抬,一道隔音靈訣悄然籠罩雅間。她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絲鄭重:“司塵,我前些時日回總院述職,聽到一些關于你表哥,司落羽的消息。”
司塵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緊,杯中倒映著燭火的琥珀色酒液輕輕一晃。他抬起頭,眼中方才的輕松愜意瞬間褪去,一抹深沉的寒芒悄然掠過。
“他在稷下學院,據說已閉死關,全力沖擊靈虛境。”葉挽秋指尖沾了些許酒液,在光滑的黑檀木桌面上勾勒出一個復雜而古老的徽記——那是稷下學院的標志。“他被譽為司家數百年來最杰出的天才,學院資源也對他極度傾斜。不過……”她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向司塵,“以你如今的修煉速度,超越他,絕非妄言。”
司落羽,這個名字如同一根刺,深扎在司塵心底。他沉默地飲盡杯中酒,一股無形的壓力與更為堅定的斗志在胸中交織升騰。
葉挽秋觀察著他的神色,繼續道:“我聽說,濁師叔和柳師叔,似乎有意送你入稷下學院深造?”
見司塵眼中露出些許訝異,顯然尚未被告知,她便娓娓道來:“我本身也是稷下學院的學生。學院有一門鎮院神通,名為——稷下術。”她說到這個名字時,聲音不自覺地壓得更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與敬畏,“傳聞此術玄通造化,與法則殿的《無上法則訣》乃同一層次的存在,若能參悟,甚至可窺得一絲逆轉時空、干涉因果的至高門徑!”她深吸一口氣,“此等機緣,足以讓任何修士窮盡一生去追求。”
“逆轉時空,干涉因果?”司塵心中震動,這已近乎傳說。
“但欲得真傳,必先叩門。”葉挽秋神色恢復嚴肅,“需先通過設在江城的外院考核,方可進入位于圣源城的學院總院修習。我當年,便是在江城外院苦修了近一年,歷經數輪嚴苛篩選,才得以踏入總院之門。”她忽然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狡黠而充滿鼓勵的笑容,“不過,以你的天賦,再加上那……嗯,非凡的潛質,說不定真能打破記錄,比我更快進入總院核心。”
兩人就著靈酒佳肴,從學院軼事聊到功法感悟,從秘境見聞談到未來期許。雅間內燈火溫暖,窗外河風輕拂,帶著人間煙火與修真問道交織的獨特氣息。
離開醉仙居時,長街已徹底被各式法器燈籠和霓虹靈光點亮,恍如星河倒懸。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拖得細長。葉挽秋銀白色的發梢被晚風撩起,染著遠處燈火朦朧的光暈,腰間那枚古樸的梧桐葉形玉佩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發出細微悅耳的輕鳴。
“挽秋師姐,關于《無上法則訣》第三層的‘法則共鳴’,我還有些不明之處……”司塵正欲開口請教,忽然心有所感,腳步頓住。
前方通往辰閣方向的青石小徑拐角處,一位身著辰閣標志性白色星紋長袍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立于那里,似乎等候多時。他約莫三十許歲,面容俊朗,氣質溫文,腰間懸著一枚精巧的星盤玉佩。見到并肩走來的二人,尤其是目光落在葉挽秋身上時,他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陰翳,但隨即被完美無瑕的溫潤笑容取代。
“葉師妹,真是好巧。”男子上前兩步,袖袍微動,一枚鴿卵大小、晶瑩剔透、內部似有星云緩緩旋轉的寶珠便出現在他掌心,流光溢彩,靈氣逼人。“此乃天靈珠,為兄前日于一處古修洞府偶然得之。此珠蘊藏純凈天靈之氣與一絲星辰守護之意,對于抵御心魔、平穩渡過天人劫大有裨益,正合師妹不久后閉關之用。”他話語殷勤,將寶珠遞向葉挽秋。
司塵認得此物,這確是罕見的七階靈物“天靈珠”,價值連城,對即將突破天人境的修士而言是極佳的護道之寶。
葉挽秋腳步未停,甚至未曾多看那寶珠一眼,只是對著男子微微頷首,語氣是標準的客氣與疏離:“林師兄好意,挽秋心領。只是此物太過珍貴,挽秋受之有愧。閉關之事,自有師長安排,不敢勞煩師兄費心。待出關后,若有機會,再向師兄道謝。”
她言語間已走到與男子平行的位置,并未停留,只是側首對司塵道:“司塵師弟,我們走吧,葉殿主方才傳訊,令我速歸。”
那被稱為林師兄的男子,笑容徹底僵在臉上,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在葉挽秋與司塵擦肩而過的瞬間,司塵清晰地感覺到,一道銳利如冰錐、充滿了審視與不善意味的視線,牢牢釘在了自己的背心。
走出百余步,轉入另一條喧囂的街道,將那身影與視線隔絕后,司塵才低聲問道:“師姐,方才那位林師兄是……”
“辰閣真傳弟子,林天河,真我境初期修為。”葉挽秋語氣平淡,但司塵能聽出其中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天賦尚可,但心思過于活絡了些。”
而在他們身后,那青石小徑的拐角陰影處。林天河依舊站在原地,手中那枚流光溢彩的“天靈珠”被他五指死死攥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珠子表面甚至發出細微的、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他死死盯著那兩道融入人群、漸行漸遠的背影,尤其是司塵的背影,眼中的溫潤早已被熊熊燃燒的妒火與陰鷙徹底吞噬,仿佛要將那背影燒穿。
“濁清風的徒弟……司塵……”他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幾個字,周圍的空氣都因他情緒波動而微微扭曲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