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他根本沒有實證,就算有,這種皇室丑聞、勛貴秘辛,豈能擺到臺面上來說?那將是比搜府更大的風暴,會徹底毀了他的名聲和前程!
“兒臣……兒臣……”二皇子支支吾吾,額頭冷汗涔涔,眼神慌亂地四處躲閃,根本不敢與皇帝對視,更編不出一個能讓人信服的理由。
他越是如此,在眾人眼中就越是心虛。
李乾見狀,心中冷笑,臉上卻適時地露出更加悲憤和絕望的神色,仿佛終于認命了一般,對著皇帝重重叩首,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既然二殿下不愿明言,老臣……老臣也不再追問了!”
“或許……或許是老臣哪里做得不對,無意中得罪了二殿下而不自知,才引來殿下如此‘關照’?!?/p>
“老臣……認了!只求陛下看在老臣多年為國征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能給老臣留最后一絲體面,莫要讓史書記載,我李家是因莫須有之罪被皇子抄家……”
這話簡直是誅心之言!把自己擺在了極度弱勢和委屈的位置,反而將二皇子和皇室推到了仗勢欺人、昏聵無道的邊緣!
“李愛卿何出此言!”皇帝立刻打斷他,絕不能容忍這種話坐實。
他看著臺下抖得如同篩糠的二皇子,再看看“委屈絕望”的李乾和群情激憤的百官,知道今天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否則難以收場。
皇帝猛地一拍龍案,聲如雷霆:“逆子!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連個緣由都說不出來!朕看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朕看你就是閑散慣了,失了分寸!既然如此,從即日起,閉門思過三個月!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門半步!好好給朕反省你的過錯!”
“至于你麾下那些膽大妄為、擅闖侯府的爪牙,全部交由刑部議處,從嚴發落!”
皇帝高踞龍椅,目光掃過臉色鐵青卻不得不跪謝天恩的李乾,又瞥了一眼面如死灰、驚魂未定的二皇子,心中那股被忤逆的郁氣總算舒緩了些許。他沉吟片刻,仿佛剛剛想起什么,語氣變得平淡卻不容置疑,目光轉向階下:
“永安侯次子李斯,雖行事沖動,然事出有因,護親心切,其情可憫,其勇……亦可嘉。”
這話讓眾臣一愣,不明白皇帝為何突然又提起李斯,還帶著一絲褒獎之意?
只聽皇帝繼續道:“然,年少氣盛,終需磨礪。朕之錦衣衛,正需此等銳氣之人效力。傳朕旨意,賜李斯錦衣衛百戶之職,即日入職,聽候差遣。望其勤勉任事,恪盡職守,將來也好為國效力,不負朕望?!?/p>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頓時神色各異。
錦衣衛?那可是天子親軍,爪牙之地!雖說百戶只是個中層官職,但直接效命于皇帝,權力可大可小,更代表著一種特殊的身份和……危險。
許多大臣立刻品出了皇帝此舉的深意:這哪里是獎賞安撫?
分明是把一頭剛剛撕咬了他兒子的“惡犬”,直接拴到了自己的褲腰帶上!
既是就近看管、加以鉗制,更是將永安侯府徹底推到了百官的對立面——你兒子現在是天子鷹犬了,以后誰還敢輕易與李家結交?
這分明是陽謀,是離間,更是將李斯置于火上烤!
李乾跪在下方,腦袋“嗡”的一聲,內心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遠比剛才被彈劾時更加驚恐!
“陛下!不可!斯兒他年輕識淺,性情頑劣,實在不堪……”
李乾幾乎是脫口而出,想要拒絕。
他寧愿兒子做個閑散勛貴,甚至做個紈绔,也絕不愿他踏入錦衣衛這趟渾水!
那意味著無盡的麻煩、猜忌和兇險!
“嗯?”皇帝鼻腔里發出一聲不悅的輕哼,打斷了他的話,目光微沉,
“永安侯,朕金口已開,你是在教朕做事?還是覺得,朕的錦衣衛,配不上你李家的麒麟兒?”
這話語氣不重,卻帶著千鈞壓力,仿佛一座大山瞬間壓在李乾背上。
李乾渾身一顫,剩下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額頭瞬間滲出冷汗。
他知道,皇帝這是鐵了心,絕無轉圜余地了。再爭辯下去,就是抗旨不遵,后果更不堪設想。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將所有的驚怒、不甘和擔憂強行壓下,最終重重地將頭磕在金磚之上,聲音干澀嘶啞,仿佛每個字都帶著血絲:
“臣……不敢!臣……叩謝陛下天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砸得他心口生疼。
皇帝看著李乾那副憋屈至極卻又不得不領旨謝恩的模樣,心中最后那點不快終于煙消云散,甚至泛起一絲暢快。
他滿意地微微頷首,仿佛做了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眾卿若無本奏,那便退朝吧!”
“退朝——!”太監尖利的嗓音響起。
百官心思各異地躬身行禮,陸續退出大殿。
李乾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渾渾噩噩地隨著人流向外走,周圍同僚投來的目光有同情、有警惕、也有幸災樂禍,他都渾然不覺。
腦子里只反復回蕩著一句話:“斯兒進了錦衣衛……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我該怎么跟他說……”
而另一邊,皇帝并未立刻離開,只是對身旁的內侍淡淡吩咐了一句:“讓那個逆子,到御書房來見朕?!?/p>
語氣平靜,卻讓聽到的人不寒而栗。
金鑾殿外,陽光刺眼,卻驅不散李乾心頭的陰霾和怒火。
他正憋著一肚子氣往外走,卻見吏部侍郎張謙捂著胸口,臉色灰敗地跟了出來,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面。
張謙看到李乾,想起自己兒子還要挨板子,又被罰俸,心頭邪火無處發泄,忍不住陰陽怪氣地低聲嘲諷道:“李侯爺,真是好手段啊……顛倒黑白的本事,下官佩服,佩服!”
李乾正在氣頭上,一聽這話,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停下腳步,扭過頭,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瞪住張謙,聲若洪鐘地罵道:
“我呸!張謙,你他娘的還敢在老子面前放屁?笑笑笑,笑你媽啊笑!”
“子不教父之過!養出那么個丟人現眼、調戲婦女的孬貨兒子,你還有臉笑?”
“你給老子聽好了!一會老子就去你們家!親自盯著行刑!那二十大板,哪一板子要是輕了一點,打得不響亮、不結實,老子都不能認!”
“老子倒要看看,你這老小子敢不敢當著我的面徇私舞弊!”
這話聲音極大,如同炸雷般在殿外廣場上回蕩,引得尚未走遠的文武百官紛紛側目,不少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場熱鬧。
張謙被罵得臉色瞬間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活像生吞了一大只蒼蠅,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指哆嗦地指著李乾。
讓一個苦主(雖然是自找的)侯爺親自上門監督打自己兒子板子?這他媽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仿佛已經看到同僚們嘲弄的目光和京城里即將傳開的笑話。
李乾說到做到,狠狠啐了一口,竟真的大步流星地朝著宮外走去,看那方向,還真是往張府去的!
眾官員見狀,更是哄笑不已,對著張謙指指點點。
張謙站在原地,只覺得無數道目光如同針扎一般,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臉色難看得如同吃了十斤屎一樣,最終一跺腳,灰溜溜地快步逃離,背影狼狽不堪。
……
與此同時,御書房內。
氣氛與殿外的喧鬧截然不同,冰冷壓抑得如同冰窖。
皇帝早已屏退了所有太監宮女,獨自坐在龍椅上,手里把玩著一根光滑堅韌的牛皮小鞭,眼神晦暗不明,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鞭柄。
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以及侍衛低聲的通稟:“陛下,二殿下到了?!?/p>
“讓他滾進來。”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