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燈光慘白。
劉凱癱在椅子上,身體篩糠一樣抖動。
他臉上的血色已經褪盡,汗水浸透了警服的衣領。
張隊站在他面前,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他什么話都沒說。
只是將那部黑色的衛星電話,重重地拍在了劉凱面前的桌子上。
“啪!”
一聲脆響。
劉凱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擊了一樣。
“傘。”
江遠站在一旁,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這個字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劉凱崩潰的閘門。
“我……我說……我全都說……”
劉凱的嘴唇哆嗦著,眼淚和鼻涕一起涌了出來。
他看著江遠,那眼神像是看著一個魔鬼。
這個男人算計好了一切,他根本沒有機會。
“為什么?”
張隊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山貓……他才二十五歲,剛訂婚?!?/p>
劉凱的頭垂得更低,肩膀劇烈地聳動,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錢……”
他從喉嚨里擠出這個字。
“我……我賭博,在網上……輸了很多錢?!?/p>
“他們找到了我,說能幫我還清,只要我提供一點……一點小小的‘幫助’?!?/p>
黃勛一直沉默地站在門口,此刻他走了進來,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什么幫助?”黃勛問。
“就是……提供一些行動的情報?!?/p>
劉凱斷斷續續地說。
“他們給了我這部電話,說我的上線會單線聯系我?!?/p>
“這次碼頭的行動,是他們第一次讓我提供核心情報?!?/p>
張隊握緊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
“所以你就把江遠小隊的武器配置,行動路線,全都賣了?”
“你知不知道,這會死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有那么強的火力……”
劉凱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淚水和悔恨。
“我的上線告訴我,他們只是想抓人,不想火拼,讓我故意傳遞假情報,說突襲小隊只帶了輕武器,好讓他們的人放松警惕,方便我們抓捕!”
“他說這是為了減少雙方的傷亡!我信了……我真的信了!”
審訊室里安靜下來。
江遠看著劉凱,眼神沒有任何波動。
這個解釋,太拙劣了。
但它也透露出另一個信息。
對方不僅想要全殲突襲小隊,還想把情報泄露的責任,推到一次“愚蠢的善意”上。
“你的上線是誰?”
江遠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劉凱的哭聲戛然而止。
劉凱的身體又開始發抖,比剛才更厲害。
他的牙齒磕碰著,發出“咯咯”的響聲。
“我……我不能說……”
“說了……我的家人……”
張隊怒吼一聲,一腳踹在桌腿上。
“你的家人?山貓的家人呢?你還有臉提你的家人!”
劉凱被嚇得縮成一團。
江遠伸出手,按住了暴怒的張隊。
他走到劉凱面前,俯下身,與他對視。
“你沒有選擇。”
江遠的聲音很輕。
“說出來,你的家人會作為警員家屬,被我們保護起來?!?/p>
“不說,你就是畏罪自殺,你的家人會暴露在他們面前,自生自滅?!?/p>
“他們連警察都敢殺,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一個叛徒的家屬嗎?”
這幾句話,像冰錐一樣,一句句刺進劉凱的心里。
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
他臉上的恐懼被一種更深的絕望所取代。
“我說……我說……”
他大口喘著氣,像是瀕死的魚。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的身份?!?/p>
“他是……市局的……”
審訊室里的空氣凝固了。
張隊和黃勛的動作都停住了。
他們死死地盯著劉凱。
劉凱閉上眼,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顫抖著說出了那個名字。
“陳局……陳海峰副局長?!?/p>
轟。
這個名字,比之前任何一顆子彈的威力都大。
它在張隊和黃勛的腦子里炸開,掀起滔天巨浪。
張隊的嘴巴微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變得和劉凱一樣蒼白。
黃勛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地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市局副局長。
主管刑偵工作。
整個杭城警界的最高層之一。
是他,親手簽發了這次行動的命令。
是他,在會議上痛心疾首地質問傷亡的原因。
是他,代號“保護傘”。
這把傘,太大了。
大到足以遮住整個杭城的天。
“你……胡說!”
張隊的聲音在發顫,他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
“我沒有胡說……”
劉凱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那部電話的通訊記錄,你們可以查……雖然每次通話后都會自動刪除,但技術部門肯定能恢復……”
黃勛猛地站起身。
他沒有再看劉凱,也沒有看張隊。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遠,然后轉身大步走出了審訊室。
整個走廊都能聽到他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
審訊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張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地坐倒在椅子上。
他點燃一根煙,手抖得厲害,幾次才把火湊到煙頭上。
他猛吸一口,煙霧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他看著江遠,眼神復雜。
有震驚,有后怕,還有一種說不清的茫然。
“江遠……這……”
他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干得發不出聲音。
江遠走到他身邊,拿過他手里的煙,摁滅在煙灰缸里。
“張隊,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p>
江遠的聲音依舊平靜。
“等命令吧?!?/p>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一個小時。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
黃勛走了進來,他的臉色比離開時更加凝重。
他的身后,跟著兩名穿著便服,但氣質銳利的中年男人。
那兩人掃視了一眼審訊室,目光在江遠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一左一右,將癱軟的劉凱從椅子上架了起來。
“帶走?!?/p>
其中一人言簡意賅。
劉凱沒有任何反抗,像一具木偶,被他們帶離了審訊室。
“老張,江遠,你們出來一下?!?/p>
黃勛的聲音有些沙啞。
三人來到一個無人的小會議室。
黃勛關上門,又檢查了一遍,才回過身。
他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卻半天沒有點著。
最后,他煩躁地把煙和打火機都扔在了桌上。
他看著江遠和張隊,一字一句地開口。
“剛才,我直接把電話打到了省廳。”
張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黃勛深吸一口氣。
“天,要變了?!?/p>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
“省廳連夜成立了最高級別的聯合調查組,由省紀委和省廳督察總隊牽頭?!?/p>
“從現在開始,關于碼頭倉庫案、關于劉凱,以及關于……‘傘’的所有信息,全部列為最高機密。”
“所有人,封口?!?/p>
張隊點了點頭,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黃勛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江遠的身上。
“江遠?!?/p>
“省廳領導點名了?!?/p>
“由于你在此次事件中居功至偉,并且,是目前唯一一個和‘傘’背后那個組織核心成員,有過正面接觸的人?!?/p>
黃勛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
“你將作為核心成員,全程參與對‘保護傘’的秘密調查?!?/p>
“這不是命令,是征調?!?/p>
“你的未來,從現在開始,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