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羲的目光在商黎鶴看不出情緒的側臉和衛(wèi)卿瑤帶著愧疚的面容之間來回逡巡,一時竟不知是該先問罪還是先請罪。
商黎鶴并未理會寧羲的驚呼,他就將沾了血跡的帕子隨意棄在一旁的矮幾上,那抹血跡在錦緞上格外刺眼。
他這才抬眸,目光平靜地落在寧羲身上,聲音聽不出喜怒,卻自帶一股威壓:“寧羲,孤且問你,既受托送衣,為何不親自交予衛(wèi)姑娘,反而對孤謊稱,衛(wèi)姑娘有生命危險?”
這話問得直接,帶著秋后算賬的味道。
寧羲心頭一緊,知道這是躲不過去了。
她立刻收起方才的驚詫,語氣帶著誠懇道:“太子表哥息怒,此事……確有隱情。”
那點小心思她是萬萬不敢暴露丁點兒,但隱情她是絲毫不帶隱瞞的
“我回去的路上,撞見了永嘉郡主那個冤家,她身邊還跟著幾個素來愛嚼舌根的貴女。
若是卿瑤衣衫不整的樣子,被她們瞧見,哪怕只是濕了裙擺,還不知要被編排成什么樣子!
她們那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頓了頓,寧羲臉上露出一絲慶幸:“虧得我眼尖,瞧見風侍衛(wèi)在不遠處,我知他定是跟隨表哥在此。
想著表哥所在之處定然清凈安全,永嘉她們再放肆也不敢往表哥跟前湊,這才……這才貿然將包袱托付給風侍衛(wèi),請他轉交給卿瑤……”
說到最后,寧羲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完全察覺的慶幸。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是卿瑤確實安全了,似乎還有些意料之外的好!
商黎鶴靜靜聽著,指尖在圈椅扶手上敲打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每一下仿佛敲在寧羲的心上。
那絲剛冒頭的慶幸,被嚇得縮了回去。
商黎鶴鳳眸低垂,長睫掩去眸底的神色,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衛(wèi)卿瑤見狀,輕聲開口道:“殿下若是真要怪罪,臣女愿一力承擔。”
寧羲聽見這話,感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真不愧是她的好姐妹,面對太子表哥這尊煞神,都沒有拋棄她啊!
商黎鶴的目光轉向衛(wèi)卿瑤,在她帶著些許祈求的眼神上停留瞬間,復又看向寧羲。
“遇事權衡,顧全名聲,本無錯處。”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冷。
“然,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既察覺不妥,便不該留她一人在險地。今日是孤恰在此處,若孤不在,你又該當如何?”
寧羲被問得啞口無言,額頭沁出細密汗珠
是啊,若太子表哥不在,留得卿瑤獨自在客苑……后果不堪設想。
“寧羲知錯,日后定當更加周全,絕不再犯此類疏漏之錯。”她深深低下頭,回想當時的情形,卿瑤怕是察覺不對勁,故意假借拿衣裙將她支開。
商黎鶴見她認錯態(tài)度誠懇,略緩了語氣:“罷了,日后行事,多思三分。”
這件事情便算是揭過去了。
寧羲心下松了口氣,連聲應道:“是,謹遵表哥教誨。”
“宴席未散,莫失了禮數(shù)。”他起身離開,那抹清冽的梅雪香氣似乎也隨之浮動。
風驚竹緊隨其后,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方才真的是嚇死我了!太子表面無表情的樣子,比陛下還要駭人幾分。”寧羲這才拍著胸口,長長舒了口氣,心有余悸道。
她拉著衛(wèi)卿瑤的手,上下仔細打量,壓低聲音急切地問:“快跟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太子表哥的手……你們……”
她眼中充滿了好奇與擔憂,顯然對內室發(fā)生的一切極為關切。
衛(wèi)卿瑤臉頰微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莫要胡亂猜測,殿下風光霽月,自是贈藥解圍而已。”她壓低聲音,帶著小小的威脅,“你若再拿話本子里的事來編排,我就將你的身份說與長公主聽,讓她給你安排《女責》《女戒》抄斷手腕子!”
寧羲見她同自己打趣,并無屈辱和悲傷,心下明了幾分。
畢竟,她可從未見過哪家姑娘,能讓冷心冷情的太子表哥和顏悅色以待。
她識趣的不再多問,轉而憤憤道:“那個南韶華,心思竟如此惡毒,要不要我去告訴侯爺夫人,將轟她出府去?”
衛(wèi)卿瑤搖了搖頭,“無憑無據(jù)的,她大可推脫得一干二凈。屆時打草驚蛇,反而讓她有了防備。”
”難道就這么算了?“寧羲蹙眉,滿眼不甘。
”算了?”衛(wèi)卿瑤唇角勾起一抹無辜的笑意,“自然不能。只是報復回去,需要時機恰當,一擊即中。
眼下,我們先回宴席上去。”
只有她們表現(xiàn)的若無其事,才能讓暗中窺伺的南韶華疑神疑鬼,自亂陣腳。
侯府花廳
衛(wèi)卿瑤和寧羲郡主一同出現(xiàn)時,吸引了無數(shù)人的目光。
許多人都知曉她方才衣裙被不慎潑濕,前去更衣,此刻見她與寧羲郡主談笑自若地歸來,神色如常,衣裙華美,不少等著看笑話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南韶華正與幾位姑娘坐在一起,低聲說笑,眼角余光瞥見衛(wèi)卿瑤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握著團扇的手一緊,指節(jié)微微泛白。
她臉上那抹溫婉的笑容瞬間僵硬,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與陰鷙。
明明算計好了時間,安排了人……怎么會毫無動靜?
衛(wèi)卿瑤似有所感,抬腳朝著南韶華的方向走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對視。
衛(wèi)卿瑤臉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指責或憤怒,嘴角含著淺笑,“表妹頭一回同母親前來參加這樣的宴會,可還習慣?”
這樣的和顏悅色比直接怒視,更讓南韶華感到心驚肉跳。
旁邊的林映秋因來的晚,并不知安國侯府門前鬧得那出戲,好奇問道:“韶華姐姐是你的表妹?”
其他幾位姑娘也湊了過來,她們也是好奇這位南姑娘的來歷,不知她為何這般得明德侯夫人的喜愛。
衛(wèi)卿瑤拉著她的手親昵道:“阿秋有所不知,我這小舅意外故去,舅母改嫁他人,母親不忍表妹一人孤苦,特意將她接來京都照顧。
表妹性子軟又心善,所以還請各位姊妹們多多照拂。”
南韶華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變得慘白。衛(wèi)卿瑤這番話,聽著是親切關懷,實則字字珠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