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卿瑤輕飄飄幾句話,就將她竭力想要隱瞞的不光彩的出身,在京州城這些有頭有臉的貴女面前徹底攤開。
她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目光瞬間變了,從剛才因明德侯夫人帶來的些許好奇與客氣,變成毫不掩飾的打量與憐憫,甚至是一絲輕蔑。
林映秋和其他幾位姑娘交換了心照不宣的眼神,再看向南韶華時,笑容便淡了許多,帶著疏離。
“原來如此,阿瑤姐姐和衛夫人真是心善?。 绷钟城锟蜌獾鼗亓司洌辉僦鲃油仙厝A搭話。
寧羲在一旁看著心中暗爽,差點要為她鼓掌喝彩。
這殺人于無形的功夫,還真是高明!
“小舅意外故去”點名南韶華父親已死,家世單?。弧熬四父募匏恕备侵敝杆赣H背棄亡夫,另攀高枝,這在重視貞潔的世家眼中是極大的污點;“接來京中照顧”更是坐實了她寄人籬下的孤女身份!
她見南韶華要開口,趕緊接話道:“是啊,卿瑤就是太心軟了。要本郡主說啊,有些人就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分守己才好,別整天想著些不該有的心思,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p>
她意有所指,南韶華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當眾扒光了衣服。她強撐著搖搖欲墜的笑容,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才堪堪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多謝……表姐關懷,韶華一切都好。”
南韶華聲音干澀,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衛卿瑤仿佛沒有看到她難看的臉色,依舊笑得溫婉無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就好,表妹且安心坐著,我們去那邊看看?!?/p>
說罷,便與寧羲和林映秋等人說笑著走向另一邊,將面色蒼白的南韶華留在原地,承受著四周若有若無的譏誚與憐憫。
系統的機械音再次響起:“宿主的掠奪氣運計劃失敗,扣除氣運值2,當前所剩氣運值58。”
南韶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到宴會結束的,只記得那些貴女三三兩兩結伴離去,經過她身邊時,刻意壓低的議論聲卻清晰可聞。
“原來是個沒爹的……”
“娘都改嫁了,還真是……”
那些斷斷續續的言辭,字字珠璣。
回府的馬車里,她緊緊地攥著裙角,指尖泛白。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光影。
回到明德侯府的燕拂居,衛卿瑤屏退其他下人,只留春淇和夏歌在跟前。
夏歌上前一步,低聲道:“姑娘,您讓奴婢留意表小姐那邊的動靜,有收獲了?!?/p>
衛卿瑤翻閱賬冊的動作一頓,神色平靜道:“說說看。”
“表小姐回去后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壞了兩套茶具。之后她身邊的丫鬟含翠悄悄去了趟謝府后門,與謝家長公子身邊的小廝接觸?!毕母枵Z氣平穩,“奴婢使了些銀子,讓人從那個小廝口中套話,得知表小姐似乎有意請謝公子……尋機與姑娘偶遇?!?/p>
衛卿瑤黛眉微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這是要借謝歸遠的手來接近我?”她緩緩合上賬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p>
春淇在一旁急道:“沒想到堂堂謝家長公子竟然這般下賤!姑娘,我們可要避著些。”
“避?”衛卿瑤輕笑一聲,眸中閃過狡黠的光,“為何要避?既然表妹這般費盡心思為我安排,我若是不領情,豈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番情義?”
案幾角落里放著的金絲草紋小熏爐,爐里燃著雪中春信,香霧縈繞。
衛卿瑤透過裊裊的霧氣,仿佛又回想起了上一世。她無奈之下嫁給謝歸遠后,盡力侍奉公婆,打理內宅,甚至于他仕途助力良多。
誰曾想,他心中只有南韶華一人。
現在想來,當初嫁給謝歸遠為妻這件事情,極有可能是南韶華暗中設局推動的。
“南韶華最大的依仗,不就是這位謝公子的恩情嗎?若是這恩情被消耗殆盡的話……”
夏歌有些擔憂道:“姑娘是打算將計就計嗎?”
“不錯?!毙l卿瑤細白的指尖輕扣案幾,“她都把人送到我眼前,豈有推辭之理?”
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讓南韶華的依仗變成她的助力。
她看向夏歌,“繼續盯著,這段時間我不出府,謝歸遠沒有機會,南韶華定然不會坐視不理。
若是他真的來尋我,你們只管配合便是。我倒要看看,這場戲她該如何收場?!?/p>
“是,姑娘?!毕母韫硗讼隆?/p>
衛卿瑤又吩咐春淇:“去把我新做的水藍色廣袖長裙備好,外搭淺白色卷葉紋刺繡外衫?!?/p>
春淇退下后,衛卿瑤獨自坐在窗前,唇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南韶華以為這是在給她下套,卻不知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
若能借此機會接近謝歸遠,不僅能讓南韶華最大的倚仗土崩瓦解,更能讓太子殿下那邊……
想到太子知曉謝家公子對她示好時的反應,衛卿瑤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這根緊繃的弦是時候松一松,讓他也嘗嘗危機縈繞的滋味了。
衛卿瑤在燕拂居里,氣定神閑的核對積壓了小半個的賬冊,而東宮書房內氣氛卻凝滯若冰。
太子商黎鶴手持朱筆,目光落在奏疏上,可那清雋的眉眼間籠著一層化不開的霜寒,周圍散發的低氣壓,讓門外值守的雪滿山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主子。
“啪~”一聲輕響,商黎鶴將朱筆擱置在筆托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拾起書案衣角的那張孤零零的雪浪素箋。
信是長公主府的寧羲郡主遞上來的,上面只有寥寥數言,邀他花朝節游玩,順便抱怨道……:阿瑤妹妹近日在府中靜心修養,也不知花朝節能否一起攜手同游。
“靜心修養?”他低聲呢喃,唇角彎起冷峭的弧度,腦海中浮現出衛卿瑤那張秾麗絕艷的面容。
真是個……小騙子。
前些天還派人送來抄寫的經卷祈佑,愿她身體康健。
如今看來,盡是些哄人的漂亮話,她怕是早已將此事,連同他這個人一并拋諸腦后了。
”雪滿山?!彼_口,聲音低沉道。
“屬下在。”雪滿山立刻躬身入內,頭皮發緊。
商黎鶴的指尖摩挲著那張單薄的信箋,仿佛能從中窺探到小騙子的身影。
他抬眼,目光如實質般壓在雪滿山身上:“東宮近日是否太過清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