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夜,從來不是安靜的。
泥林深處的青楓學舍,在夜色里像一盞微弱卻永不熄滅的燈。樹葉在風下輕響,樹皮上有星點的螢蟲爬過。風從學舍的窗洞吹進來,帶著青草和泥土潮氣的味道。
這時大多數小獸都早已入睡,但貓頭鷹 Y 老師仍沒有閉眼。
Y 老師棲在學舍的橫梁上,羽毛輕輕抖動。他睜開的眼睛在夜里像兩盞暗金色的燈,恰到好處地映亮了木桌上的那張古老羊皮紙。
羊皮紙卷角微卷,像在嘆息。
那是當天夜貍影蹤送來的“失落卷軸”殘片——
**《根紋第二卷》**的部分頁章。
卷上寫著:
“泥脈北移,根脈將裂,樹靈王之子根段生死未卜。”
Y 老師長久地盯著那行古紋。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可怕的內容。
但今天,他的胸口卻異常沉重。
因為卷軸上的地標……
正是青楓學舍所在的位置。
他輕輕閉眼。
夜色像潮水一樣涌進他的聽覺。
空氣里的每一絲動靜都變得極清晰:
樹皮滑落的聲音。
青蛙翻身的聲音。
夜風穿過樹林的聲音。
還有——
孩子們在夢里發出的輕微呼吸聲。
Y 老師的喉嚨動了一下。
他教過的每一只小獸,都有自己的呼吸方式。
他不用看,就能聽出是誰:
輕微喘息,那是小獾點點。
均勻而淺,是鹿露露。
像要沖出去跑的,是風鼠颯颯。
睡到翻肚子的小鼴鼠墨楞,呼吸帶泥土味。
枝豆……永遠睡得像明天還要玩十個時辰。
他們都還太小。
太無辜。
太不應該卷入任何“地脈遷移”“古封印”“第二獸制度”的大災難。
“為什么偏偏是學舍附近……”
Y 老師低聲自語。
月光照在他的羽毛上,讓他看起來像被雪輕覆。
他不是悲觀的獸。
但他的眼睛,能看到許多獸看不到的東西——
不僅是夜里的遠方,也包括“未來回聲”里斷斷續續的碎片。
這些碎片像破鏡映射出的景象:
——倒塌的樹屋。
——裂開的泥地。
——孩子們的影子在奔跑。
——一只小鹿跌倒。
——風鼠呼喊著誰的名字。
——夜光閃了閃,像在警告什么。
他永遠看不完整,只能看到“危險的片段”。
但就這些片段,也足以讓他徹夜難眠。
“我不能讓這些發生。”
他輕輕從橫梁上落下,靜悄悄地踩在木地板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月光灑在他斑駁的羽毛上,像給他披上一層銀色的紗。
他走向窗邊,看向遠處的夜林。
青楓樹們在風中晃動,似乎在交換某種秘密。枝葉間的空隙里,螢光閃爍,像無數細小的眼睛。
他忽然感到一股不詳的波動。
風停得太快。
夜安靜得太突然。
下一息——
他聽見了“未來的回聲”。
那不是聲音,而是世界深處發出的震動。
“地脈……在改變方向。”
他猛然睜大眼。
這種震動,只有泥澗要開始躁動前才會出現。
他曾聽過一次——十年前。
那次泥澗只裂了一個小口,泥林為了修復花了整整七年。
而這一次……
震動明顯更深,更烈。
“孩子們不能留在這里。”
他迅速取下卷軸,卷起放入木匣中,然后輕聲踱回學舍中央。
地板吱了一聲。
他瞬間停住。
小鹿露露翻身,小聲嘀咕:“老師……別走遠……”
Y 老師心像被風輕輕吹了一下。
他走到露露身邊,用翅尖輕拍她的頭:
“我在,露露。睡吧。”
小鹿安靜下來。
Y 老師看著這一群小獸,心中升起沉重與決絕。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學舍。
這是泥林未來最重要的地方。
根痕在《根脈卷里》曾提到過:
“若青楓學舍的孩子們得以全生 ——
泥林將在未來迎來‘光之時代’。”
孩子們就是未來。
他不能讓未來碎掉。
即使他必須用盡一生的羽翼去守。
夜更深了。風起了。
突然,外面傳來一聲輕微但尖銳的聲音。
像——
什么東西在樹皮上滑動。
不是風。
不是小獸。
不是正常聲音。
Y 老師的羽毛瞬間豎起:
有東西靠近學舍。
而且是危險的東西。
他靜靜地望向窗外。
黑影在樹干間移動。
緩慢、粘稠、帶著腐泥味。
“……黑泥影獸。”
Y 老師低聲說。
是泥澗深處的怨泥凝成的半獸軀。
它們不會輕易外出,除非——
它們“感應到”某種力量在附近。
“是卷軸……它們想奪走根紋卷軸。”
Y 老師立即判斷。
下一息,他用翅膀輕輕一帶,吹滅屋內的燭火,讓孩子們不會被光驚醒。
他悄悄展開雙翼,如同無聲的影子。
他的眼睛亮起來——
兩盞金色的燈照進夜色。
“孩子們,老師出去一下。”
他輕聲說完,跳出窗洞。
夜風正好吹過他的羽翼。
Y 老師的身影掠過青楓樹冠,
像一把靜默出鞘的刀。
他撲向黑影處。
第一章到這里結束。
真正的“貓頭鷹 Y 老師的旅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