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寧嚇了一跳,立刻停住腳步。
祁煜的目光早已看清來人,幾乎是尉遲勁動作的同時,便幾不可察地微一頷首。
尉遲勁立刻收勢,退回原位,仿佛剛才那瞬間的警惕從未發生過,又變回了那道沉默的影子。
蘇洛寧的心還在撲通直跳,連忙低下頭,屈膝行禮:“臣女見過陛下,見過瑾表哥。”
白芷也緊隨其后深深福禮。
祁煜的目光在她因受驚而微抬、此刻又慌忙低下的臉上掃過,虛抬了一下手,聲音是一貫的平穩:“宮外不必多禮。”
秋風拂過,帶來桂花的香氣,也吹得她頰邊碎發微動。
“謝陛下。”蘇洛寧直起身,依舊沒有抬頭,“臣女不打擾陛下與表哥,先行告退。”
得到默許后,她帶著白芷,幾乎是屏著呼吸,從一旁安靜地快步走開了。
祁煜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旁邊的沈承瑾這才無奈地低聲解釋道:“陛下見諒,母親近來……十分關切阿寧的婚事,怕是又念叨得她無處可躲了。”
祁煜聞言,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光,唇角似笑非笑地微揚了一下:“是么。”
……
回到芙蓉苑,芍藥正拿著塊細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臨窗小幾上那個精致的攢盒。
“小姐您回來了?”芍藥抬頭笑道,“這芙蓉酥再不吃,酥皮該不脆了,奴婢正想收拾一下呢。”
蘇洛寧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巧潔白的點心上,微微一愣。
恍惚間,想起那個人,似乎……他也總是會安靜地吃完她做的這些不起眼的小點心。
好像確實是喜歡的。
上次見他是什么時候?好像……已經很久了。
久到如此陌生了么?
曾經,他可是她最大的——靠山。
傲嬌了這么久,她到底在跟什么置氣……
她可不是什么清高的主!
異世生存,金大腿還是要抱的。
沒臉沒皮不重要,好好活著才是王道。
不管怎樣,至少得讓金大腿幫她解了當前的困局。
看著芍藥,蘇洛寧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別收了。”
她走上前,仔細地從攢盒里挑出四塊品相最完好的芙蓉酥,放入一個小巧的食盒里。
“姑娘,您這是要送去哪兒?”芍藥好奇地問。
“去大表哥書房一趟。”他們剛剛去的方向,正是沈承瑾的書房。
蘇洛寧拎起食盒,語氣盡量平常,“白芷隨我去就好。”
白芷安靜地應了一聲,跟上她的腳步。
主仆二人來到沈承瑾的外書房外。
尉遲勁守在門外,見來人是蘇洛寧,本想攔著,但還是抱拳行禮,閃至一旁。
蘇洛寧頷首,輕輕推開書房的門。
里面,只有一道玄色的身影站在書案前,執筆寫著什么。
蘇洛寧遲疑著是該進去還是該退走,那人頭未抬,清淡而熟悉的聲音已響起:
“裊裊過來,”他語氣自然得像早已知道她在門外,“幫朕研墨。”
他喚她乳名。
蘇洛寧心下感嘆,他可以無男女大防的喚她“裊裊”,但借她十個膽子她現在也不敢再喊他一聲“聿修哥哥”了。
收斂心神,她很乖巧的上前放下食盒,拿起墨條,開始研墨。
很是自然。
書房里一時只剩下墨條與硯臺沉穩的摩擦聲。
祁煜正執筆在一張鋪開的軍事輿圖上勾勒著什么,筆鋒凌厲,標注著一些她看不太懂的符號和地名。
他神情專注,側臉線條在窗外透入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冷硬。
但他似乎完全沒有避諱她的意思。
蘇洛寧一邊磨墨,一邊思索著如何修復這一年多未見的隔閡。
當初他登基在即,沒有任何招呼,一道密旨直接將她送回了國公府,如同他帶她回東宮那般……兒戲。
好在她不是真的無知小兒,這么多年扮演著乖巧懂事的小玩意兒,享受著極致奢華的生活,倒也愜意。
如今再次見面,看著很陌生呢!
有點難辦……
正當她神游天外,琢磨著怎么重新抱“金大腿”才不會顯得太刻意時,祁煜仍低著頭,平靜無波地開口:“阿寧來尋承瑾?”
又換回“阿寧”了??
筆尖在一個關隘處點下一個標記,他繼續道:“他替朕去兵部調一份舊檔,需些時辰。”
哦,原來是去跑腿了。
蘇洛寧心里的小算盤飛快撥動——大表哥不在,正好!
她立刻端起乖巧笑容,將帶來的小食盒,揭了盒蓋,往他手邊不那么礙事的地方推了推,語氣盡量自然:
“回陛下,臣女是見您來的,今日正好做了些點心,就……順道給您送些過來。”
姿態要放低,但語氣不能太諂媚,咱是來送溫暖的,不是來上貢的。
祁煜筆下未停,仿佛沒聽見。
蘇洛寧嘴角的笑容有點僵。
得,皇帝陛下日理萬機,看不上這點零嘴。
就在她準備若無其事地把食盒再挪回來時,祁煜卻忽然放下了筆,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略感疲憊。
目光隨意地掃過食盒,挑了挑眉:“芙蓉酥?”
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蘇洛寧心底莫名松快了點,點頭:“嗯,還是老方子,想著您或許口味沒變。”
語氣里不自覺帶上了點熟稔。
祁煜又看了一眼,唇角微彎:“難為你還惦記著。放著吧,朕稍后嘗。”
說完,他便重新拿起筆,視線落回輿圖上。
愛答不理是幾個意思?
架著她很有趣?
蘇洛寧內心瘋狂吐槽,面上還得維持著乖巧溫順,繼續研磨。
頭頂突然傳來男人慢條斯理的聲音:
“阿寧有心事?”
蘇洛寧心驚了一下,差點把墨條掰斷。
她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矢口否認:“臣女不敢。”
語氣恭敬得能滴出水來。
祁煜終于從輿圖上抬起眼,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她繃緊的小臉上,像是隨意打量,又像是能看透人心。
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嗯,到底是跟朕生分了。”
蘇洛寧:……
救命!
不是您老人家剛才一副“莫挨老子,朕在搞事業”的生人勿近氣場嗎?
怎么倒打一耙啊!
她憋屈得差點內傷,還得擠出笑容解釋:“臣女絕無此意,只是陛下天威……”
“在朕面前,不必講這些虛禮。”
他淡淡打斷她,語氣依舊溫和,但透著……疏離。
說完,竟真的伸手拈起一塊芙蓉酥,姿態優雅地嘗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