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信自己，勝過信漫天神佛”的呼喊，自玄奘口中而出。

聲傳四野。

初時，是死一般的寂靜。

宛如一滴滾油，落入了冰水之中。

數十萬百姓先是錯愕，而后茫然，最后，那被壓抑在骨血最深處的某種東西，被悍然點燃。

“說得好！”

人群中，一個赤著上身、肌肉虬結的鐵匠猛地振臂，脖頸上青筋暴起，吼聲如雷。

“俺們鐵匠，拜什么狗屁火神！信的，就是這身力氣和手里的鐵錘！”

這聲怒吼，仿佛拉開了泄洪的閘門。

“我等讀書人，十年寒窗，求的是文章錦繡、經世濟民，拜那文曲星，他可曾為我等多翻過一頁書？”一名青衫士子激動得猛拍大腿，撫掌大笑。

“沒錯！我們莊稼人面朝黃土背朝天，收成好壞，全看老天爺的臉！可拜了龍王，旱災就沒來過嗎？”

“圣僧說得對！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一身硬骨頭！”

“我命由我，不由天！”

壓抑已久的情緒徹底爆發，化作山呼海嘯般的聲浪，直沖云霄。

此刻，那數十萬道望向高臺的目光，已然變了。

那不再是信徒對神祇的仰望。

而是一種找到同路人、追隨先行者的熾熱與崇敬。

也就在這一刻，自數十萬百姓身上升騰而起的信仰念力，其質與量，都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如果說，之前的信仰之力是千萬條混雜著**與祈求的渾濁溪流。

那現在，這些溪流便被淬煉、提純，化作了一道奔騰咆哮、精純無比的金色大河，倒灌向法壇之上的玄奘！

玄奘腦海中，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已然連成一片，形成了瀑布般的金色數據流。

【叮！檢測到宿主言論引發“人道共鳴”，功德獲取效率提升1000%！】

【功德 1000！】

【功德 2000！】

【功德 5000！】

……

功德面板上的數字徹底化作了一道虛影，其增長速度，連玄奘自己都看得眼皮一跳。

時機，到了。

這場借助水陸大會、以數十萬眾生為見證的豪賭，他賭對了。

玄奘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掃過下方激動的人群。

他將手中錫杖，重重往法壇上一頓！

“鐺！”

一聲清越的金石之鳴，瞬間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全場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他。

玄奘面容肅穆，寶相莊嚴，朗聲喝道：

“貧僧方才所言，信自己，勝過信漫天神佛！”

“或許有人會問，我等凡俗之身，血肉之軀，如何與那高坐九天的神佛抗衡？”

他的聲音傳遍全場，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

“今日，貧僧便以自身為證。”

“為諸位演示。”

“何為……人身亦可成佛！”

話音落下的瞬間，玄葬雙目圓睜，心念陡然一沉。

“系統！”

“所有功德，全部灌注肉身！助我突破！”

“咚！”

一聲悶響，仿佛來自九幽地底，并非自耳膜傳來，而是直接在每個人的神魂深處悍然炸響！

白玉法壇之上，玄奘的身體，毫無征兆地爆發出萬丈金光！

那金光并非溫暖，而是帶著一股不容直視的煌煌天威，刺得人眼睛生疼。

天空中的烈日，在這股金光面前，竟都黯然失色，化作了一枚蒼白的圓盤！

整個長安城，從巍峨的宮殿檐角，到百姓家的瓦片，再到街巷里的塵埃，全都被染上了一層神圣的、流動的金色！

龍椅之上，李世民只覺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下意識地抓住了龍椅的扶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駭然起身，死死盯著那光芒的中心。

文武百官，更是被那股威壓壓得兩腿發軟，衣袍窸窣聲中，不少人已然站立不住，更有甚者，直接五體投地，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臺下的數十萬百姓，哪里見過這等陣仗？

這比所有評書話本里描繪的神仙下凡，還要可怕萬倍，震撼萬倍！

他們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敬畏，紛紛跪倒在地，對著法壇的方向瘋狂叩拜。

“佛祖顯靈了！”

“圣僧…圣僧是活佛降世啊！”

在這萬眾叩拜、山呼海嘯之中，法壇上的玄奘，在那無盡金光的包裹下，身體竟緩緩地、不可思議地升了起來。

一尺。

三尺。

一丈……

他雙腳離地，懸浮半空，身上的錦斕袈裟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一股遠比此前降服虎妖時強大百倍、千倍的氣息，如同一圈無形的漣漪，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那氣息沉重如山，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更令人駭然的是，在他身后，那磅礴浩瀚、由萬民信仰所化的精純功德，竟不再無形無質。

它們凝聚、升騰，化作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散發著柔和金芒的神圣光輪！

光輪之上，山川河流、蕓蕓眾生之影緩緩流轉，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慈悲與威嚴。

功德金輪！

此乃上古圣賢立下大宏愿、于天地有大功德時，方能顯現的異象！

在這功德金輪的神圣光輝照耀下，玄奘的肉身，正發生著一場翻天覆地的蛻變。

他那古銅色的皮膚，此刻竟如同干涸的泥土般，寸寸龜裂剝落。

而在那舊皮之下，顯露出的，是宛如皎潔月光與秘銀澆鑄而成的、散發著淡淡銀輝的嶄新軀體。

“咔…咔咔…咔咔咔！”

他體內的骨骼，發出一陣炒豆子般密集連綿的爆響！

每一根骨頭，都在重塑、強化，變得比金鐵更加堅韌！

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血肉經脈，都在這海量的功德沖刷之下，進行著一場生命層次的躍遷！

若是內視其身，便可見其內息已從溪流化作江河，血液也從鮮紅之色，漸漸染上了一絲淡淡的銀意，每一次搏動，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人仙之境的桎梏，在此刻，被摧枯拉朽般地徹底沖破！

一股更為強大、圓融、厚重的力量，自玄奘體內蘇醒！

地仙之境—成！

異象緩緩平息，那刺眼的金光，也如潮水般收斂入玄奘的體內。

他從半空中，如一片羽毛般，悄無聲息地落下，雙腳再次踏足白玉法壇。

此刻的他，依舊是那個身披袈裟的年輕僧人，眉宇甚至比之前更顯清秀。

可若是仔細看去，便會發現，他的雙眸深邃得讓人不敢直視，皮膚在陽光下流轉著一層寶玉般的銀輝。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鎮壓萬物的氣度。

玄奘感受著體內那仿佛一握拳便能捏碎山岳的力量，心中一片通明。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跪倒一片、神情狂熱的百姓。

最后，落在了龍椅旁，那個臉色煞白、死死抓住扶手的帝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