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上,時嶼正貼心地為林薇布菜,笑意清淺,余光卻一直鎖定在那個角落。
在看到林牧時在她身邊坐下后,眸底悄然浮出幾分冷冽。
許若初抬眸,猝不及防與他目光相撞。
她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立刻低下頭去,扒拉起碗里的飯,食不知味。
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嶼不知何時離開座位走了過來,“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許若初僵坐著不動。
“過來。”時嶼又重復了一遍,語氣已染上薄怒。
“小叔叔……”林牧時適時開口,想要為她求情。
“閉嘴。”時嶼冷聲打斷,眼睛只盯著許若初:“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許若初不想連累林牧時,于是只得咬牙站起身,跟著他去了后花園。
時嶼停下腳步,轉身看她,“以后離林牧時遠一點。”
“為什么?”許若初抬眸看他。
“沒有為什么。”他避開她的目光,看向遠處,“你只需要知道我這是為你好。”
“為我好?”積壓的委屈瞬間決堤,她的聲音難以控制地顫抖起來,“為我好就是前一晚還在吻我,第二天早上就告訴我你要訂婚了?”
說到最后,已然帶起了哭腔。
時嶼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在極力克制下變得平靜無波,“那是意外,我會補償你。”
“不需要了,小叔叔。”她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
看著她脆弱的樣子,時嶼垂在身側的手難以自控地抖動了一下,他差點就要伸出手去抹掉她臉上的淚,最終卻只是更緊地握成了拳。
所有翻涌的情緒都被他強行壓下,化作了冷硬的命令:“記住我的話,離林牧時遠一點。”
許若初在后花園的冷風里站了許久,才勉強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坐回原來的位置上,但林牧時卻已不見蹤影。
她抬眼望去,主桌不知何時新添了個座位,林牧時被叫了過去,與時嶼同席。
有人過來給他敬酒,他也只是淡淡地頷首以對,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微微偏過頭,對她勾起一抹安撫意味的笑。
她沒了可以說話的人,只得默不作聲低頭繼續吃飯。
宴會終于結束,賓客們陸續告辭,許若初暗自松了一口氣,隨著人流走向大門。
剛要離開,卻被人喊住了:“若若,等一下。”
她極不情愿地轉過身去。
林薇親昵地挽著時嶼走來,笑容明媚,她將一個小巧精致的禮盒遞到她手中,“你好,我叫林薇,這是送給你的見面禮,希望你喜歡,時嶼把你當親人,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許若初的胸口涌上一抹酸澀,她接過禮物,禮貌地回了一句謝謝。
但林薇并沒有讓她走的意思,她順勢挽住她的手臂,語氣親熱:“那你可以不可以幫我設計一下訂婚用的婚紗?”
設計婚紗?
許若初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臂,看向時嶼,“小叔叔,你是不是忘了,我大學的專業是工商管理,你說學設計對留在時家公司無用。”
雖然她偷偷地輔修設計,還拿著自己的設計圖去參賽,但這件事時嶼應該是不知道的。
時嶼明顯愣了一下,眉頭驟然蹙起,似乎對林薇的提議感到意外甚至不悅。
但很快便恢復如常:“林薇看過你十八歲畫的那件婚紗設計圖。”
“她看過?”許若初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她怎么會看過?”
那張設計圖她只送過他一個人,他看了一眼便夾在了一本書的扉頁,放進了書柜中。
林薇立刻笑著解釋:“我是無意中在時嶼書房看到的,很喜歡。”
時嶼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她。
許若初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身上的暖意漸漸消散,只剩刺骨的冰涼。
那張設計圖承載了她全部的真心和幻想,是她笨拙卻小心翼翼的告白。
時嶼竟然隨意地任由其他人翻閱品評?
她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在她看不見的那些日子里,林薇早就悄無聲息地滲入了她與時嶼的世界。
那個被她當了十年家的房子,她忽然再也不想回去了。
許若初低低地笑了起來,再抬頭時,臉上是得體的微笑,眼底卻是一片荒蕪。
“林小姐能看得上自然是我的榮幸,但是我早已不動筆了,實在沒有能力設計出讓您和時總都滿意的婚紗,耽誤了你們的喜事就不好了。”
她故意將話說得客氣又疏離,在瞥見時嶼陰沉下去的那張臉時,心里沒由來地感到一絲爽快。
她不再看他們,微微頷首轉身就走,隱約聽到林薇嬌嗔的抱怨:“時嶼,你不是說她很聽話的嗎?”
聽話?
她的溫順聽話從來不是天性使然,而是多年來仰人鼻息偽裝出來的保護色,但這不意味著她那點卑微的自尊誰都有資格踐踏一腳。
可她對時嶼的心從來都是真的,她不敢回頭,怕一轉身看見林薇和時嶼親昵的畫面,會讓自己強裝出來的堅強也瞬間坍塌。
許若初幾乎是逃著離開了時家。
初夏的夜涼意未散,晚風撲面而來,她攏緊上衣,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她站在路邊,準備伸手攔車,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她的跟前。
副駕駛位的車窗降下,露出林牧時溫和的側臉,車內昏暗的光線讓他另一半臉隱在陰影中,顯得有些莫測。
“上車吧,別墅區不好打車。”
她猶豫片刻后,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她懶得去管時嶼的那聲警告用意何在,至少此刻,林牧時身上的這份安定是她在這寒風中的唯一能得到的慰藉。
“去學校嗎?”
“嗯。這次回來還走嗎?”
“我還沒畢業,這次只是跟著導師的項目回來的,項目結束了還得回學校。”
哦,還是要走啊。
許若初沒了聊下去的興致,也不想問當年為什么他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害得她生了好久的悶氣。
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
她將頭靠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忽然覺得自己是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可憐蟲。
趁著等紅燈的功夫,林牧時偏過頭來看她,鏡片后的眸色深了深。
“你快畢業了吧?畢業后去時嶼的公司嗎?”
“也許吧。”許若初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有沒有想過畢業工作后搬出來住?”
“搬出來?“這三個字讓她眼神微動,”想過……吧,但恐怕……小叔叔不會同意,你知道的……”
她回答著便沒了聲音。
林牧時看向前方,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一下。
“我有辦法讓你擺脫小叔叔。”
許若初側過頭,“什么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