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芝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周氏此次又是來要錢的。
她眉心微蹙,只覺得這老太婆臉皮厚得嚇人。
栗寶好奇地看著周氏,拉了拉燕云芝的衣袖,問道:
“娘親,她是爹爹的娘親嗎?怎么跟爹爹長得一點都不像呀?”
周氏本就不喜栗寶,此刻被她這么一問,更是覺得被戳到了痛處,她一砸筷子:
“你這小丫頭片子,不要亂說話!駙馬不是我親生兒子,還能是誰的?”
“噢~”栗寶拖長了聲音。
“那奶奶之前怎么一直都不來看爹爹呀?而且一來就向娘親要錢。”
小奶團子年齡小,可什么都懂,說話毫無顧忌,直白得讓周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被這個屁大點的小孩指責了,她氣得冒煙。
“放屁!”
周氏強壓著怒火,指著那籃子雞蛋。
“我這不拿了雞蛋來看你爹爹嗎?”
那籃子雞蛋總共也沒十來個,此刻卻被她當成了多大的人情。
小團子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奶聲奶氣地說道:“奶奶不如空手來呢,拿著這幾個雞蛋,還挺重的呢,累得慌呀?”
這話明擺著是在嘲笑她小氣,周氏豈能聽不出來?
可她今日是來要錢的,不是來吵架的,于是沉著氣兒憋住了。
她目光哀求地看向燕云芝,但燕云芝卻再也沒接起這個話茬來。
周氏剛想開口提要錢的事,便被燕云芝打斷了:“既然吃飽了,便去看看長庚吧,他在凌霄閣那邊。”
“是、是。”周氏只能悻悻地應道,誰讓她此行的表面目的是“看大兒子”呢。
燕云芝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同情柳長庚。他也怪可憐的,家里娘不疼,兄弟姐妹不愛。
還好如今瘋了,倒也省去了不少煩惱。
周氏被下人引著去了凌霄閣。
此時,柳長庚正站在院中,院里的幾棵樹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殘枝,偶爾有幾片枯黃的葉子飄落,落在他的頭發(fā)上,他也不知替自己拂去,只是呆呆地仰望著天空。
這是哪里?是家嗎?
不,不是。他的家不是這樣的。
他記得自己有妻子,有孩子。妻子和孩子還在等他回家吃飯呢。
吃飯?
柳長庚的神情忽然一變,腦海中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
那時挨家挨戶饑一頓飽一頓的,而隔壁陳家卻飄來的肉香。
他只聞著惡心反胃。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沒見過陳家那個小姑娘。
他也有一個女兒,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姑娘……可他想不通,為什么那些人會這樣對自己的孩子?
思索到這里,他的腦袋忽然劇烈地疼痛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
周氏見著劉長庚,在那一動不動,看起來并不像傳聞中那樣瘋癲,于是長呼了一口氣,走上前來。
抱住柳長庚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兒啊,可憐的兒啊,你可算恢復過來了!”
“娘這幾日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現(xiàn)在娘來看你了。”
她的聲音尖厲刺耳,刺到劉長庚的耳朵里,讓他感覺十分的不舒服。
他并不想傷害眼前這個婦人,但心里那股戾氣始終壓不下來,想要將她推開,費盡全力吐出兩個字:“走……走!”
但周氏沒聽清他說什么。
“我的兒啊,你說什么?原來你也想娘啊?”
她的手非但沒有松開,還將劉長庚的腦袋往懷里摟得緊了,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燕云芝。
小聲哭訴道:“現(xiàn)在咱家里面家徒四壁,又沒有糧了。你妹妹在許知府那邊也不好過,于是來投靠公主殿下。”
“卻沒想到被公主殿下從雪地里攆出去了!哎呦,我可憐的女兒啊,如今還不知道在外面受什么苦呢!”
“為娘想著公主殿下家大業(yè)大,能貼補咱們家一二。但沒想到人家貴為皇族,根本不搭理我們這些窮親戚。你說娘怎么這么命苦啊?”
她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悲痛氛圍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自己都快信了。
忽然,一記重重的拳頭砸在了她的后腦勺上。
周氏懵了,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又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柳長庚體內(nèi)的戾氣如猛獸沖破籠子般不受控制起來。
他怒吼著,又照著周氏的屁股踹了一腳。
周氏被踹得向前踉蹌,摔了個屁股墩,疼得她齜牙咧嘴,連聲哀嚎:“哎喲!哎喲!我的腰!”。
緩過神來,她才看清動手的竟是自己的好大兒在胖揍他。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柳長庚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不孝子!竟敢打你老娘!反了天了!”
周氏素來蠻橫,她以為仗著娘的身份便可以隨便打罵劉長庚,此刻被打了,更是怒火中燒,爬起來便要還手。
可她的手剛舉到半空中,便被柳長庚死死攥住。
下一秒,柳長庚猛地撲上前,對著她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頓時血肉模糊,一大塊肉被硬生生咬了下來,染紅了周氏的衣袖!
“啊——!”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凌霄閣。
周氏疼得渾身發(fā)抖,淚眼模糊中,看見柳長庚那雙猩紅的眸子,滿眼驚恐:
“這、這不是我的兒子!這是個瘋子!是個惡鬼!”
周氏這才明白過來,先前傳言中柳長庚瘋癲后的恐怖模樣,絕非虛言。
自從柳長庚瘋了,她從未來公主府看望過,今日這是第一次見,便深刻體會了一番。
“快!攔住他!”燕云芝見狀,趕緊命人上前將人控制住。
幾個身強力壯的仆役連忙上前,手中繩索一甩,將失控的柳長庚綁了起來。
先前聽聞柳長庚被綁,周氏還假惺惺地寫信給燕云芝,指責她虐待親夫。
可此刻,她只覺得綁得好,甚至對著下人大聲喊道:“多綁兩圈!綁緊點!別讓他再傷人!”
他胳膊上被咬得鮮血直流。
栗寶好奇地想上前湊熱鬧,燕云芝連忙讓人將她抱走。
“栗寶乖,這里危險,你先回房去。”
她不愿讓小家伙看見這般血腥的場面。
安頓好栗寶,燕云芝才轉(zhuǎn)向周氏,解釋道:“婆婆,長庚的神智尚未穩(wěn)定,方才許是體內(nèi)的厲鬼又作祟了。”
這話看似解釋,實則堵死了周氏所有的話。
罪魁禍首是厲鬼,而非柳長庚本人,她就算想指責個“不孝”的罪名。
但咬他打他的人都是厲鬼,她又不是那鬼的親娘,這又如何叫不孝?
總不能和那厲鬼論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