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混亂的接風宴,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三天里,清河縣的官場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而一個驚爆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在體制內的核心圈子里傳開了。
省城來的那位不可一世的趙瑞趙公子,出事了。
就在接風宴當晚,趙瑞被救護車拉走簡單處理了傷口后,不顧醫生留院觀察的建議,發著瘋要連夜趕回省城找專家“接牙”。他開著那輛標志性的悍馬,一路狂飆上了高速。
結果,車子剛開出清河地界五十公里,在一段彎道處,左前輪突然爆胎。
時速一百四的悍馬瞬間失控,像一頭瘋牛一樣撞斷了護欄,翻滾著沖下了路基,摔進了下面的爛泥溝里。
幸虧豪車安全性好,撿回了一條命。
但據說,趙公子的一條腿粉碎性骨折,這輩子怕是要當個跛子了。而且因為翻滾時臉部撞擊,原本就被齊學斌打腫的臉更是毀了容,縫了八十多針。
清河縣,縣長辦公室。
林曉雅看著手里那份關于趙瑞車禍的內部通報,清冷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快意,但緊接著便是深深的震撼。
“爆胎……”
她喃喃自語。
別人可能以為是意外,是趙瑞酒后駕車、超速行駛的惡果。
但林曉雅忘不了那晚停電時,那只大手的溫度;更忘不了齊學斌那晚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也是那個“蝴蝶”干的。
“為了給我出氣,你連趙家的人都敢動嗎……”
林曉雅合上文件,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她知道,自己欠他的,這輩子怕是還不清了。
“不管你是誰,只要我在清河一天,我就護你一天。”
……
同一時間,極速網吧。
齊學斌坐在那個熟悉的角落里,嘴里叼著一根煙,卻忘了點燃。
他剛剛把《凡人仙路》下一周的存稿上傳完畢。此時的小說數據已經開始穩步爬升,評論區里催更的書迷越來越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他現在的注意力,卻不在小說上。
他打開了一個很久沒有登錄過的網頁郵箱——網易163郵箱。
鼠標的光標,停留在“收件箱”那一欄,遲遲沒有點下去。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那是2015年,他已經是身居高位的副廳長,在一次去英國公干的酒會上,偶遇了滿頭華發、終身未嫁的蘇清瑜。
那天晚上,蘇清瑜喝醉了,哭著問他:“學斌,當年我剛去英國的時候,給你發過一封郵件……你為什么不回?哪怕你回一個字,我都不會覺得那么絕望……”
那時的齊學斌愣住了。
前世的他,在蘇清瑜走后,自暴自棄,以為她是為了富貴拋棄了自己。后來入了梁家的門,他更是刻意切斷了過去的一切聯系,那個大學時兩人共用的郵箱,他一次都沒再登過。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那一封未讀的郵件,成了橫亙在兩人之間永遠的遺憾。
“呼——”
齊學斌深吸一口氣,手指顫抖著按下了鼠標左鍵。
刷新。
頁面跳轉。
在一堆垃圾廣告郵件的最上方,一封未讀郵件靜靜地躺在那里。
發件人:Qingyu(清瑜)主題:學斌,如果你還能看到……時間:2007年6月20日(五天前)。
真的有!
時間是對得上的!
齊學斌的眼眶瞬間紅了。他點開郵件,那熟悉的文字,帶著大洋彼岸的潮氣和思念,撲面而來。
學斌:
見字如面。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大洋彼岸的倫敦了。這里的雨很多,總是灰蒙蒙的,像極了那天我們分手時的天空。
對不起,我不該不告而別。但我沒有辦法。爺爺派了警衛連的人守在宿舍樓下,他們說如果我不走,就會動用關系開除你的警籍,甚至讓你在省城待不下去。我怕了,我真的怕毀了你的前途。
到了這邊,日子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光鮮。爺爺斷了我所有的經濟來源,凍結了我的銀行卡。他們逼我嫁給李家的二公子,說只要我點頭,立馬恢復我的生活費,還會讓你在國內平步青云。
我拒絕了。
我告訴他們,蘇清瑜這輩子只認一個男人,那就是齊學斌。如果不能嫁給你,我寧愿終身不嫁。
現在,我在唐人街的一家中餐館刷盤子,每天工作十個小時,雖然很累,手也粗糙了,但我心里是踏實的。因為我每一分錢都是自己掙的,我不靠蘇家,我也能活下去。
學斌,我知道你恨我,以為我嫌貧愛富。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你別放棄自己。你是我見過最正直、最有才華的人。梁家給不了你的尊嚴,你自己能掙回來。
我會在這里等你。一年,五年,十年。
等你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我面前,帶我回家。
哪怕那時候我已經老了。
永遠愛你的,清瑜。
2007年6月20日,于倫敦。
淚水,無聲地滴落在鍵盤上。
齊學斌看著屏幕,心如刀絞。
前世,那個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竟然為了他在異國他鄉刷了整整三年的盤子!
她在那邊苦苦支撐,對抗著龐大的家族勢力。而前世的自己呢?卻在梁雨薇的威脅下跪了下去,成了梁家的贅婿,甚至還在心里怨恨了她那么多年。
“我真特么是個混蛋……”
齊學斌狠狠抓著自己的頭發,悔恨像毒蛇一樣噬咬著他的心。
如果前世自己看一眼郵箱……如果前世自己能再硬氣一點……
“幸好,老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
齊學斌抹了一把臉,眼神從悔恨逐漸變成了如鐵般的堅定。
他在鍵盤上敲擊起來,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清瑜:
信已收到。
別哭,別怕,別刷盤子了。
我沒有恨你,從來沒有。我知道你的苦,也知道你的心。
聽著,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過些天我會往你那個秘密賬戶里匯一筆錢,那是大學時齊學斌幫她開的戶,為了存以后結婚的錢。那是我憑本事掙的,干干凈凈。你拿去租個好點的房子,安心讀書。
至于蘇家和李家的逼婚,讓他們做夢去吧。
我現在很好。我沒有向梁家低頭,我現在是清河縣的一名刑警,雖然現在還在坐冷板凳,但很快,我就能殺回去。
你信我嗎?
信我,就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
不用十年。
最多三年,我會讓“齊學斌”這個名字,響徹整個江東省。到時候,我會親自去倫敦,當著你爺爺的面,把你風風光光地接回來!
這一次,誰也攔不住。
永遠愛你的,學斌。
點擊發送。
看著“發送成功”的提示,齊學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他知道,這封郵件發出去,大洋彼岸的那個女孩,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底氣。
而他,也有了必須往上爬的理由。
為了林曉雅的知遇之恩,為了家人的安穩生活,更為了那個在倫敦等他的姑娘。
這官場,這天下,他齊學斌爭定了!
……
兩天后。清河縣委,書記辦公室。
“啪!”
一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趙德勝臉色鐵青地掛斷了電話。那是省城打來的,是他那個身為副省長的哥哥親自打來的。
電話里,大哥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趙瑞毀容了,腿斷了,趙家唯一的獨苗算是廢了一半。雖然交警認定是意外爆胎,但趙家是什么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傻子都知道是有人在搞鬼!
而且,趙瑞在昏迷前一直在喊“林曉雅”的名字。
“查不出來是誰干的,那就找那個女人算賬!”
這是大哥的原話。
“林曉雅……林曉雅!”
趙德勝咬牙切齒。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趙家已經動了真火。
“小李!”
趙德勝沖著門外喊道。
秘書立刻跑了進來:“書記?”
“通知下去,從明天開始,全縣開展為期三個月的‘干部作風整頓專項行動’!”
趙德勝眼中閃爍著陰毒的光芒,“重點整頓公安系統!特別是那些無組織無紀律、個人英雄主義泛濫的害群之馬!”
“另外,給林曉雅分管的招商局施壓。那幾個正在談的項目,全都給我攪黃了!我要讓她這個縣長,變成一個手里沒錢、底下沒人的光桿司令!”
“既然抓不到那個幕后黑手,那我就先把她在乎的人、她的政績,全部毀掉!”
……
清河縣公安局,檔案室。
齊學斌正捧著一本關于“清河縣地下防空洞分布圖”的老卷宗看得入神。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檔案室的老王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小齊!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王叔?”齊學斌合上卷宗,神色淡定。
“剛才縣委發了紅頭文件,要搞作風整頓!馬局長剛開完會,點了你的名!”
老王一臉焦急,“他說你在之前的毒品案中存在嚴重違規,雖然有三等功護身,但屬于‘典型’。他要讓你停職反省,還要……把你調去那個廢棄的看守所看大門!”
看守所看大門?
那比檔案室還不如,基本上就是把人往廢了整。
看來,趙瑞出事,趙家這是把氣撒在自己和林曉雅身上了。
齊學斌并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那張早已爛熟于心的防空洞地圖。
“王叔,別急。”
齊學斌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一輛掛著港地牌照的黑色商務車,正緩緩駛入縣委大院。
那是林曉雅好不容易拉來的救命稻草——港商考察團。
而前世的記憶告訴他,就在今天下午,這位港商的掌上明珠,將會在這座縣城離奇失蹤。
這將是一場足以讓清河縣官場地震的大危機。
但對于此刻身處絕境的齊學斌來說,那卻是送上門的……青云梯。
“馬衛民想讓我看大門?”
齊學斌看著那輛商務車,眼中閃過一絲獵人看到獵物的精光。
“可惜啊,過了今晚,這公安局的大門,他怕是得求著我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