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清河縣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空氣凝固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砰!”
辦公室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并沒有敲門。
一身米色職業裝、氣場全開的林曉雅,面若寒霜地走了進來。
在她身后,是一臉為難、想攔又不敢攔的秘書和警員。
辦公桌后,馬衛民正滿頭冷汗地盯著桌上那張剛剛收到的威脅照片——那張記錄著刀疤六交易、背景里還有趙大雷私家車的照片。
看到林曉雅闖進來,馬衛民下意識地手一抖,迅速將照片掃進抽屜,臉上那股陰狠驚恐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回,顯得格外扭曲。
“林縣長?您怎么來了?”馬衛民強擠出一絲笑容,站起身來。
“我不來,咱們縣的功臣是不是就要被開除了?”
林曉雅根本沒心情跟他寒暄,徑直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在桌面上,那雙清冷的眸子死死盯著馬衛民,聲音雖然不大,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馬局長,我聽說城關派出所的齊學斌同志,因為孤身搗毀特大制毒窩點,不僅沒有受到表彰,反而因為‘違反紀律’要被扒了警服?我想請問,這是哪家的道理?這是誰定的規矩?”
馬衛民眼角抽搐了一下。
要是放在半小時前,他絕對會拍著桌子跟這個“花瓶縣長”頂回去,隨便安個“無組織無紀律”的帽子就能把齊學斌整死。
但現在,抽屜里那張照片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正在“滴答”作響。
那個神秘的“蕭江市好市民”警告得很清楚:齊學斌要是少了一根頭發,照片明天就上頭條。
馬衛民是個典型的官油子,他狠,但他更怕死。
在“弄死齊學斌”和“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之間,他必須做出選擇。
“哎呀,林縣長,您這是聽誰說的謠言?”
馬衛民臉上的表情瞬間發生了川劇變臉般的轉換,從剛才的陰鷙變成了“痛心疾首”后的“寬容”。
他繞過辦公桌,親自給林曉雅倒了一杯茶,嘆了口氣道:
“齊學斌同志這次雖然屬于擅自行動,程序上確實有重大瑕疵。
但是!結果是好的嘛!
年輕人有沖勁,敢打敢拼,這是好事。
我剛才正在和班子成員研究,怎么處理這個‘功過相抵’的問題。”
林曉雅冷冷看著他表演:“功過相抵?搗毀全縣最大的毒瘤,抓獲頭號毒梟,這就是個‘功過相抵’?”
“林縣長,您要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啊。”
馬衛民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這小子才剛畢業,就把天給捅破了。
如果現在把他捧得太高,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無視紀律、無視上級,那以后還怎么管?這對他個人的成長也是不利的嘛。”
說到這,馬衛民眼神一閃,拋出了早已想好的“折中方案”:
“這樣吧,看在林縣長的面子上,處分就不給了。給他記一個個人三等功,獎金照發。但是——”
馬衛民話鋒一轉:“為了磨磨他的性子,讓他沉淀一下,城關派出所他是不能待了,那里環境太復雜。
我決定把他調到縣局檔案室,負責舊案卷宗的整理工作。
讓他多看看前輩們的辦案記錄,學學怎么守規矩。林縣長,您看這樣安排,夠不夠‘愛護’?”
林曉雅眉頭微皺。
三等功,對于那種特大案件來說,簡直是打發叫花子。
而調去檔案室?那更是警局里公認的“養老院”、“冷宮”。
一個正值當打之年的刑偵苗子,扔進故紙堆里,幾年下來人就廢了。
這就是“明升暗降”,殺人不見血。
但林曉雅也知道,這是馬衛民的底線了。
如果逼得太急,這老狐貍狗急跳墻,反而對齊學斌不利。
現在的她,立足未穩,能保住齊學斌的警籍和飯碗,已經是極限。
如今的局勢對她很是不利,齊學斌這把從天而降的寶刀,她也就只有先藏起來,待機再啟用了。
“好?!?/p>
林曉雅深深看了馬衛民一眼,“希望馬局長說話算話。齊學斌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讓我在檔案室看到他被埋沒,這筆賬,我會記著的?!?/p>
……
十分鐘后,縣局走廊。
齊學斌穿著那身嶄新的警服,從人事科領完調令出來。
他臉上掛著那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憨厚笑容,仿佛對這個“三等功”和“調入縣局”的結果非常滿意,完全看不出是一個有著四十年閱歷的老官僚。
“齊學斌?!?/p>
一聲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齊學斌腳步一頓,轉過身,正對上林曉雅那雙審視的眼睛。
這是兩人這輩子的第一次“正式”會面。
林曉雅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身材挺拔,眉宇間透著股正氣,雖然笑得有些憨,但眼神深處卻有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沉靜。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的第一眼,林曉雅心里那種“尋找蝴蝶”的念頭又冒了出來。
但理智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資料顯示,齊學斌一直在省城警校讀書,6月18日早上才回清河報道。
而那晚救她的人,如果是清河本地的,不可能對省城那么熟悉;如果是省城的,又怎么會突然出現在清河縣局當個小片警?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齊學斌,看起來太“嫩”了,完全沒有那晚那個男人身上那種滄桑、壓抑又克制的復雜氣質。
“林縣長好!”
齊學斌立正敬禮,聲音洪亮,眼神清澈,完全是一副見到大領導的激動模樣。
“這次的事,做得不錯。”
林曉雅收回思緒,語氣柔和了幾分,“去了檔案室不要氣餒。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光。我看好你,好好干?!?/p>
“謝謝林縣長!我一定努力學習,絕不給組織丟臉!”齊學斌大聲回答。
林曉雅點了點頭,帶著秘書轉身離去。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齊學斌臉上那種憨厚的笑容慢慢收斂,變成了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
“檔案室……”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調令。
馬衛民以為那是冷宮,是墳墓。
殊不知,對于擁有前世記憶的齊學斌來說,那簡直是一座金礦!
那里埋藏著無數在未來會被技術手段偵破的懸案、大案的原始線索。
只要進了檔案室,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接觸這些卷宗,然后一個個把它們挖出來,變成自己通往權力巔峰的墊腳石!
“馬局長,謝謝你的助攻?!?/p>
……
當晚,清河縣,“極速網吧”。
夜色已深,網吧里依舊人聲鼎沸。
齊學斌坐在角落里,熟練地打開文學網站的后臺。
總點擊:582。推薦票:12。收藏:45。
這個數據,對于一本已經上傳了三萬字的小說來說,只能用“慘淡”來形容。
后臺的信箱空空如也,并沒有期待中的簽約站短。
“果然啊……”
齊學斌點燃一根煙,看著屏幕苦笑一聲。
即使是《凡人仙路》這樣開創流派的佳作,在那個“黃金三章”、“開局無敵”理念尚未成型的2007年,這種慢熱、寫實、主角資質平庸的開篇,注定是要坐冷板凳的。
前世,凡人流的開山祖師也是寫了幾十萬字,甚至一度想要放棄,最后才被慧眼識珠的編輯撈起來的。
“不過,我有的是耐心?!?/p>
齊學斌吐出一口煙圈,眼神堅定。
他想到了一個人——當年明月。
同樣是體制內的公務員,同樣是在工作之余筆耕不輟,那位前輩能在天涯社區把枯燥的明史寫成現象級暢銷書,靠的就是才華與堅持。
“既然當了官,那我就效仿當年明月,白天在檔案室里‘修仙’整理卷宗,晚上在網絡上‘修仙’?!?/p>
齊學斌沒有氣餒,手指再次在鍵盤上飛舞。他把這一周存下來的兩萬字稿子,設定好定時發布。
“只要我不切書,這本書遲早會炸翻整個網文圈?!?/p>
他關掉網頁,打開網上銀行,查看了一下余額。
余額:10852.00元。
那是一萬元的破案獎金,加上兜里剩下的幾十塊。
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操作轉賬,把這一萬塊全部匯給了妹妹齊學敏的賬戶。
“媽的醫藥費有著落了,家里的天,暫時塌不下來。”
做完這一切,齊學斌走出網吧,看著滿天星斗,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哪怕現在無人問津,哪怕身處檔案室的冷板凳,他也覺得前路一片光明。
……
同一時刻,千里之外。文學網站總部,編輯部辦公室。
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但編輯部依然燈火通明,煙霧繚繞。
一場激烈的爭論正在進行。
“這本《凡人仙路》不能簽!絕對不能簽!”
一個戴著厚瓶底眼鏡的男編輯把打印出來的稿子拍在桌子上,一臉的不屑,“你們看看這寫的是什么?主角,資質平庸,長得也不帥,性格還陰沉沉的。
這哪里像個修仙的主角?現在的讀者喜歡的是什么?是龍傲天!是開局神器!這種慢吞吞的種田文,簽了就是浪費推薦位!”
“就是,我也覺得不行?!绷硪粋€資深編輯附和道,“這一萬字才剛出門派,節奏太慢了。數據也差,發了一周才幾十個收藏,說明市場根本不認可?!?/p>
在一片反對聲中,一個坐在角落里的年輕女編輯,卻死死護著手里的稿子。
她叫沈曼寧。
圈子里很少有人知道,這位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姑娘,其實是京城大院里長大的紅三代。
她的爺爺是開國少將,父親是作協副主席。從小在書堆里長大的她,有著一種遠超常人的敏銳嗅覺和審美直覺。
“你們不懂?!?/p>
沈曼寧站了起來,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子將門虎女的倔強。
“這本書的節奏是慢,但它的世界觀架構極其嚴謹,邏輯草蛇灰線。
它寫出了修仙界那種弱肉強食、如履薄冰的真實感!這不是那種千篇一律的爽文,這是一本能開宗立派的書!”
“得了吧曼寧,情懷不能當飯吃?!敝骶巼@了口氣,“網站是要盈利的。數據這么差,我也很難辦啊?!?/p>
“數據差是因為還沒曝光!”
沈曼寧急了,她那張白皙的臉上漲得通紅,“主編,我拿我的職業生涯擔保!這本書的作者絕對是個天才!
這種冷峻的筆觸,這種對人性的洞察,絕對不是那種毛頭小子能寫出來的。這背后一定是個有閱歷、有故事的人!”
她深吸一口氣,環視四周,眼神堅定得像是在守護陣地:
“如果你們不簽,我就用我手里的‘特殊簽約名額’強簽!所有的風險我來擔,所有的推薦資源從我名下的其他書里扣!”
整個辦公室瞬間安靜了。
大家都沒想到,沈曼寧竟然為了這么一本撲街書,賭上了自己的業績。
主編愣了半晌,無奈地揮了揮手:“行吧行吧,既然你這么堅持,那就簽吧。不過丑話說在前頭,要是十萬字數據還起不來,必須切書。”
沈曼寧如釋重負地笑了。
她坐回電腦前,打開后臺,給那個名為“一夜秋風”的作者發去了一站短:
“您好,我是責編曼寧。您的作品《凡人仙路》已通過審核,請添加我的QQ……”
此時的她并不知道,她今晚的堅持,簽下的不僅僅是一本小說,而是一個即將統治網文圈二十年的神話,以及一個未來在政壇上呼風喚雨的大佬的“第一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