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廣州的天氣依舊悶熱得像個蒸籠。

那間貼滿隔音棉的出租屋里，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腋下夾著個公文包，一進門就嫌棄地掩了掩鼻子，仿佛這里的空氣里充滿了窮酸味。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天籟音像藝人部的副經理，王強。”

男人沒有坐林驍那把從二手市場淘來的塑料椅，而是站在屋子中央，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正在吃早餐的林驍和蘇晚晴。

“趙總很欣賞你們那首《老鼠愛大米》，特意讓我來談談。”

他從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像施舍乞丐一樣扔在桌上。

“看看吧，這是公司給的新人S級待遇。底薪三千，包食宿，簽五年。只要簽了字，網上的那些黑料，公司立刻幫你們擺平。蘇小姐也不用被人說是‘電子人’了，公司會給你包裝成‘玉女掌門人’。”

林驍放下手里的豆漿，慢條斯理地拿起合同。

蘇晚晴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攥緊。

林驍翻得很從容，像是在看一份無關緊要的報紙。直到翻到“違約責任”和“版權歸屬”那幾頁時，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版權全歸公司所有？藝人無權私自接活？違約金……五百萬？”

林驍抬起頭，看著王強。

“王經理，你們趙總是想簽藝人，還是想買奴隸？”

王強的臉色沉了下來：“年輕人，說話別太難聽。你知道天籟在這個圈子里意味著什么嗎？多少人想進我們公司門都沒有。三千塊底薪，對你們這種……這種個體戶來說，不少了。”

“是不算少。”

林驍點了點頭，然后當著王強的面，將那份合同對折，再對折。

“但我不賣身。”

他隨手一揚，合同精準地落進了角落的垃圾桶里，和昨晚的泡面桶待在了一起。

“回去告訴趙總，如果想合作，我歡迎。如果想收購或者包養，出門左轉，慢走不送。”

王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指著林驍的鼻子，手指氣得發抖。

“好……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靠那點彩鈴分成就能翻天了？信不信在這個圈子里，趙總一句話就能封死你們所有的路！”

“我信。”

林驍站起身，一米八三的個頭帶來的壓迫感讓王強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但他封不住聽眾的耳朵。”林驍淡淡地說道，“請吧，這屋太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王強咬著牙，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撂下一句“你們等著后悔吧”，便摔門而去。

屋子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蘇晚晴看著垃圾桶里的合同，眼神里閃過一絲憂慮：“林驍，這樣徹底得罪天籟，真的沒事嗎？他們畢竟是巨頭……”

“就是因為是巨頭，才更不能跪。”

林驍轉過身，看著蘇晚晴。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在他的臉上，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

“跪了一次，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既然他們要戰，那我們就組建自己的軍隊。”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耗子？別在天涯跟人對噴了，出來吃夜宵。帶上你所有的BBS賬號。我們要干票大的。”

……

夜幕降臨，城中村大排檔。

這里是廣州最接地氣的地方，滿地的竹簽和啤酒蓋，空氣中彌漫著孜然和炭火的味道。

一張油膩膩的折疊桌旁，坐著三個人。

除了林驍和蘇晚晴，多了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大褲衩、一臉精明相的瘦高個。

他叫陳志豪，綽號“耗子”。

前世，這貨是林驍最鐵的哥們，也是后來娛樂圈著名的“營銷鬼才”。但現在，他還只是個因為上班摸魚刷論壇被開除的失業房產銷售。

“臥槽，驍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陳志豪手里抓著一串烤腰子，激動得唾沫橫飛，“我們要自己干？不帶任何公司玩？”

“對。”林驍給他的杯子里倒滿可樂，“悅鈴文化那邊只負責SP渠道，內容制作和宣發，我們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太特么刺激了！”

陳志豪狠狠咬了一口腰子，眼睛里放著光，“我就看不慣那些大公司那副‘老子就是天’的嘴臉！這幾天在論壇上黑嫂子……哦不，黑蘇校花的那些水軍，一看就是這幫孫子雇的！手法太糙了！”

聽到“嫂子”兩個字，蘇晚晴正捧著杯子小口喝水的動作僵了一下，耳根瞬間紅透了。

她今天特意換了一身便裝，簡單的白襯衫配牛仔褲，在這個充滿煙火氣的大排檔里，依然干凈得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林驍假裝沒聽見那個稱呼，只是在桌下輕輕踢了陳志豪一腳。

“說正事。耗子，既然你自稱認識所有高校BBS的版主，這次《童話》的推廣，交給你。”

“沒問題！”陳志豪拍著胸脯，把那件洗得發黃的T恤拍得啪啪響，“不管是貓撲、天涯、西祠，還是各大學校的內網，我都有路子！我就不信了，咱們真實的口碑，干不過他們的五毛水軍！”

說到專業領域，陳志豪身上的頹廢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自信。

“我知道怎么對付他們。他們說蘇校花是假的，我們就搞‘真人露得清’！不用官方發通稿，就用路人視角，發蘇校花在琴房練琴的偷拍圖，發她在食堂吃飯的背影！這種‘不經意’的流出，殺傷力比什么聲明都大！”

林驍贊許地點了點頭。這就是陳志豪，天生就是吃流量這碗飯的。

“還有。”

林驍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攤在桌子上。上面寫著兩個大字：星河。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散兵游勇。”

他的目光掃過陳志豪，最后落在蘇晚晴的臉上。

周圍是嘈雜的人聲，劃拳的、罵娘的、吹牛的，聲浪滾滾。但在這個小小的角落里，林驍的聲音卻清晰得如同暮鼓晨鐘。

“我們要成立自己的廠牌——星河音樂。”

“星河？”蘇晚晴輕聲念著這兩個字，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著星光。

“對。”

林驍指了指頭頂那片被城市燈光映得有些發紅的夜空。

“這個圈子太黑了，像個大染缸。但即使是最黑的夜里，也該有星星。”

他看著蘇晚晴，眼神溫柔而堅定，“我們要做的，不是誰的附庸，不是資本的賺錢機器。我們要做那條劃破黑夜的星河。”

蘇晚晴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明明身處最嘈雜、最廉價的大排檔，明明剛剛拒絕了唾手可得的富貴，前途未卜，但他身上那種光芒，卻比她在任何舞臺上見過的都要耀眼。

“算我一個！”

陳志豪率先舉起那杯還在冒著氣泡的可樂，“跟著驍哥干，有肉吃！去特么的天籟音像，去特么的趙天佑！咱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也……”蘇晚晴猶豫了一下，舉起了自己的杯子。

她的聲音不大，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也想做那一顆星星。”

林驍笑了。

那是一種卸下防備、發自內心的笑。

“好。”

他也舉起杯子。

三個裝滿廉價可樂的玻璃杯，在這張油膩的折疊桌上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砰！”

清脆的響聲，淹沒在周圍的喧囂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這個在城中村路邊攤隨口定下的名字，未來會成為制霸整個亞洲文娛版圖的龐然大物。

鏡頭拉遠。

昏黃的路燈下，三個年輕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身后是城中村錯落致密的握手樓，那是無數夢想生滅的地方。而頭頂上方，幾顆稀疏的星辰正努力穿透云層，發出微弱卻倔強的光芒。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也吹動了他們衣角。

林驍放下杯子，眼神里的溫情散去，重新變回了那個冷靜的獵人。

“吃飽了嗎？”

“飽了！”陳志豪打了個響嗝。

“那就開工。”林驍站起身，望向遠處CBD方向那棟燈火通明的天籟大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趙天佑不是想玩嗎？那我們就陪他好好玩玩。”

“耗子，今晚先把這把火燒起來。明天一早……”

他頓了頓，看向蘇晚晴。

“我們要送給整個華語樂壇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