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寧道:“所以,六年后我們的感情不如新婚那樣好,是嗎?因為我去青樓,而你懶得過問。”
蘇見微以一種平靜地語氣回答:“不如新婚也是正常的,也沒有哪對夫妻能人至中年,還似新婚。”
“但我不想這樣,微微,可惜我實在記不起與那含嫣姑娘是怎么回事,但至少此時的我是厭棄的,我不想和她們談詩,也不想和她們談情,我覺得那很可笑。我幾乎能肯定我一定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一定有什么誤會,你別因此而怪我。”他無比肯切道。
蘇見微忍不住問:“那要是真的呢?”
“要是真的,我就改過自新,絕不再去,我只想守著你和小七,想我們能長長久久。”他拉住她,認真看著她道:“微微,相信我。”
“可是,你不只有含嫣姑娘,還有個蓁蓁姑娘,真正的你,是不會在意我和孩子的。”蘇見微心里這樣說,卻非常明白,此時她和他分辯不來這些,若她說起那梁蓁,他估計會說,“我馬上將她送走,從此之后和她再無干系!”
那樣等他哪天清醒過來,是不是會怪她趁他失憶,騙了他?
是的,現在的他不是真正的他,他們為此討論再多也沒有意義。
她心中萬般思緒涌過,最后只是點點頭:“好……”說著看向他:“這些事都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好好休養,等身體好了再說。”
陸紹寧拉著她的手不松開,他想,就算她這樣說,心底多半也是不信的,他若要讓她相信,唯有用事實證明。
待他傷好,回了城里,他絕不會再去那煙花之地,惹她傷心。
“和莊頭或管家說了,將那大夫換了吧,將主意打到我們頭上。”陸紹寧道。
蘇見微點頭:“好。”
她當然是愿意換的,她還是陸紹寧的夫人,她就在這里,那大夫竟敢帶人來獻媚于陸紹寧,實在太不將她放在眼里。
只是許多時候,她懶得去管陸紹寧的事。
他又接著道:“你不在意我嗎?為什么見到這樣的事無動于衷?若我真受她誘惑,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言語中竟帶了幾分委屈與哀怨。
他何曾露出過這種神情啊!蘇見微既無奈,又有幾分悵然,安慰他道:“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善妒。”
“那我要你善妒,要你管著我,不許我拈花惹草,不許我心猿意馬。”他說。
蘇見微嘟起唇:“你自己不會管你自己嗎?你要喜歡,我才不會自討沒趣。”
“那你便是不在意我。”陸紹寧說。
“我……”
他一副想她作承諾的樣子。
蘇見微可沒遇著這樣的他,心中又詫異,又有幾分莫名的歡喜,便回道:“行了,下次你再看上什么姑娘,我攔著不讓她進門行了吧?”
陸紹寧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看上什么姑娘的,誰有你好?”
她以前竟不知,他還是個會說甜言蜜語的!
他看著她笑,隨后問:“那小七呢?還讓她和那小石頭玩嗎?”
蘇見微試探道:“我上次見過那小石頭,膽大也心細,他娘親也看著老實,倒不像是有歪心思的。小七平時有丫鬟奶娘跟著,也不是單獨和人家在一起,小時候玩玩倒沒什么,平白無故不讓她玩,還得和她解釋,惹她傷心不說,她也不懂。”
陸紹寧道:“就算懂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原本是個普通玩伴,這樣一鬧,若是小七想通了,卻將那孩子放到了郎君的位置上去想,反是不好。所以,就讓他們一起玩好了,只多交待奶娘一聲,讓她們看護仔細就行。”
“嗯,我也這樣想。”
兩人想得一樣,又覺得頗為欣慰,陸紹寧拉著她,覺得不管以前兩人怎樣,以后還是能濃情蜜意,琴瑟調和。
晚上兩人同床而眠,房中昏暗,夜色靜謐,外面傳來蟲鳴。
蘇見微睡在里側,將背朝向他。
兩人才躺下,沒這么快睡著,他想著白日的事,什么含嫣,什么紅顏知己,自己內心雖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事定是讓她傷心了的,他因那個自己不了解的自己而愧疚。
他伸出手拉住她,和她道:“嬌嬌,離我近一些。”
蘇見微無聲地往這邊移了移,躺在他身側,轉過頭去看向他。
他道:“小七看著聰慧,我不放心族學,另請先生來家中教習好么?”
蘇見微道:“是不是太麻煩了?”
“怎么麻煩,孩子的事,談何麻煩?”他說。
她不好怎么說,只好隨便他:“夫君若覺得有必要,那就按夫君說的來。”
“等我好了,我們再生個孩子吧,給小七生個弟弟。”
蘇見微不能正面回答,便說道:“孩子哪是說生就生的,也不定是弟弟。”
“自然要用功,我搬回暗香館,或者你想住起云堂嗎?起云堂的確寬敞一些,你若愿意,也搬過來。我倒更喜歡暗香館,畢竟是你我新房,在我的記憶里,玉蘭花還開著呢。”
蘇見微忍不住道:“如今那幾棵樹都大了,遮天蔽日的,把太陽都擋住了。”
“是么?怎么沒修理,或是移走幾棵?”他問。
蘇見微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自己雖不滿,卻什么也沒做。
那時的陸紹寧雖對她疏離,但也不會去管幾棵樹的事,她若想修樹或是移栽,自己做就是了,但她從未做過,好像……她不想動,懶得動,對未來沒有期待,便是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
果然,那一日提了和離,他同意了,所以終究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此時陸紹寧道:“等回去了,我去那邊看看,再作決定。”
“嗯。”
別院這邊說讓換大夫,莊頭馬上就照做了,卻心知不妙,便讓莊頭娘子一番打聽,終于打聽到鶯歌面前,鶯歌看著莊頭娘子,冷聲哂笑道:“你說為什么呢?大夫醫術好壞就不說了,竟弄個十五六歲嬌滴滴的姑娘來,做事粗笨,將藥粉全灑到大人身上,我家夫人身邊的粗使丫頭都比她伶俐。”
說完就走了,莊頭娘子這才恍然大悟,知道那大夫竟然帶了他女兒來。
這大夫她認識,家里有個長得標致的女兒,從十二三歲便有人上門說親,他們兩口子卻都看不上,誰都知道他們心氣兒高,想找個好人家,哪想到心氣兒高到這份上,竟看中了老爺!
那是什么人,是朝中高官、伯爵公子,人家正牌夫人還在這兒呢,當人家是死的!
莊頭娘子氣得罵娘,轉頭就回去告訴自家男人,莊頭心道不好,主人家要不知道,還以為自己也有份。
便連忙找人通融,趁著給主人送瓜果的機會,說上山去轉一圈,正好見著一株極好看的蘭花,便挖了回來,問夫人看不看得上,又獵了兩只兔子,皮毛完好,還是白色,可以幫忙剝了皮獻給夫人做衣服。
柳語進屋來和蘇見微說這事,蘇見微心知肚明這是向她賠罪,她心里無所謂,隨口答道:“他既送來,就收了吧,領了他的東西,送他些賞錢。”
柳語才要下去,一旁的陸紹寧道:“怎能這么輕易就放過?你也太好說話了些,我聽永興說去年有人告他的狀,說他假報霜災,讓他把莊上賬本拿過來,再叫來莊上佃農,你好好查一查,給他提個醒。”
蘇見微看向他,一時陷入猶豫。
的確,那大夫的事做得太不將她放在眼里,她是不能輕易揭過,若是六年前,她一定會氣得睡不著覺,但現在……她總覺得只是過客,等陸紹寧傷好她就走了,沒必要生那么多事。
她回道:“真要如此嗎?但莊上的事都是你交與林管家在管,我一個婦人,不好插手這么多。”
蘇見微剛嫁進陸家,是公公在打理家中田產資財,后來公公不再管事,便交給了陸紹寧,陸紹寧自己安排了人手,并不與她相干,她雖主持中饋,卻也只是后院那些瑣碎,對陸家真正的財產一無所知。
陸紹寧說道:“我平時精力多半放在朝廷公務上,田產上的事全交給外人也不放心,偶爾總要過問,你便替我看著。”
這意思是,外人不放心,只有她是自己人。
是啊,夫妻一體,若連夫妻之間都信不過,那應該沒什么能信得過的人了。
蘇見微想不明白,同一個人,為什么相差那么大,她覺得以前的陸紹寧就是防著她的,不會將她看作家人。
話已說到這里,蘇見微便照做了,拒絕了那蘭花和兔子,讓莊頭將賬本拿來。
表面是出氣,實際真是查賬。
正午用飯,莊子上的菜雖然新鮮,可到底是樣數少,每日都是吃那幾個菜,吃這幾天也膩了,眼看小七每日不吃飯,就吃點瓜果湯汁,蘇見微覺得不好,讓廚房做了面條過來。
新搟的面條,拌著肉糜香菇青菜,到底是新花樣,小七歡喜吃起來,蘇見微其實更吃得慣米飯,從柜子里拿出豆腐乳來,拌入自己的面條里。
陸紹寧見了,說道:“這是什么,怎么只給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