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夜晚已有蟬鳴。
本該是極為溫馨平靜的初夏,京城各處卻縈繞著恐慌害怕以及之前刑場行完刑之后還未洗清的血腥味。
夜晚又開始重歸寂靜不復繁華,黑色的影子掠過京城上空。
那些把皇城之外圍得水泄不通的錦衣衛并沒發現有人在內應的幫助下已經潛入其中,又悄然離開。
這次不是正式刺殺,而是探路以及給那些守衛制造恐慌消耗其精力。
朝廷之內的確高手如云,無面善隱匿和一擊必殺,眾多高手嚴防死守,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一個人再全身而退,實在是困難至極。
在探路之中,無面身上又添一傷,只不過對方死傷更為慘烈。
身后追兵不休。
好在對方不可輕易離開皇城太遠,他也很快甩開了他們。
面不改色將傷口處理掉,無面靠在樹干上靜靜等待血液凝結不再從傷口流出。
經歷過無數次這種孤獨的時候,他通常什么都不會去想。
但現在他卻總克制不住想到有人在等他。
手下意識撫上了之前放荷包的位置,但那里已經什么都沒有。
玉惜送給他的所有東西都被他妥善放進了最重要最珍貴的寶庫當中,在他完成任務以前,都不敢再隨身攜帶。
其實他早已習慣疼痛,但一想到玉惜會心疼他,露出那樣的表情,他反而開始覺得傷口有點痛了。
想見她,但是她會擔心。
無面感覺到傷口不再流血以后,還是再處理了一遍,最終決定往謝府的方向掠去。
但他卻在路過某間酒肆時聽到了熟悉的名字。
【謝玉惜】
下一刻,無面如同羽毛一般輕飄飄落在了房檐之上。
他看了一眼某個方向,對方察覺不到他,他卻能察覺得到對方。
那里還有一個人在偷聽。
白色衣服的人。
這是無面給唐淮安的概括。
底下的人對自己特地找來的安防很放心,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話正被兩個人偷聽,還在一邊碰杯一邊思考著對策。
而他們為之出謀劃策的對象自然是房氏。
房長清正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幕僚和官員們高談闊論。
“如今馮萱已經徹底不考慮嫁與四公子,她爹娘也本就不同意,如今只會高興。這條路算是徹底堵死了,所以我們只能考慮謝家的婚約。”
“以防生變,還是更改婚期為好,否則那老狐貍估計又想換人。”
“提前多久?”
“我看越快越好,府里早就陸續準備了,剛好本月末就是婚期。”
上面的殺手眼眸微瞇。
婚期提前?本月末?
下面的人還在說:
“只是要委屈四公子了,那謝玉惜與呂嘉無媒茍合,如今居然能真正嫁入房氏,呵。”
“那謝瀚老兒若想變卦,也可將此事說出。不怕他不應。”
“但我們沒有證據啊……”
“事實已成,沒有證據那就捏造證據!”
無面和唐淮安的臉色同時冷了下來。
但后者并未出手,前者則是早已按捺不住。
剛剛說完那句話的中年男人得意地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卻突然大聲咳得撕心裂肺。
其余人都看了過來,原先還以為只是嗆咳,卻看見他越咳臉色越紅,直到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彎腰從椅子上軟倒下去時仍在咳。
那聲音使人心驚。
“怎么回事?!”
“章兄?!”
里頭頓時亂作一團,唐淮安似乎也察覺到什么不妥。
但在看向無面的方向以前,他率先看向了另一處。
無面知道那是靖安司的追兵。
此處離皇城較近,他剛剛出手,又惹了那些人定位自己。
他迅速飛掠離開,但兩方之間還是少不了一場惡戰。
傷上加傷。
原本想和玉惜說上幾句話的無面不得不擱置想法,怕她察覺而擔心。
但他還是偷偷去了她的院子里
——今日的花箋,他還沒有收。
玉惜剛來到湖畔。
天氣轉熱以后,夜里便沒那么寒涼了,她穿的衣衫也輕薄了些許,被微風輕拂,略感舒爽。
她坐在了湖邊石椅上,用于照明的提燈放在一旁,自己則是抱著花燈,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發呆。
即使恢復了自由,謝府還是令她憋悶。
尤其如今京城壓抑,街上除了必須謀生的百姓,都沒什么人敢出來。
無面兩日未見她了。
這兩日,她可以感覺到他有時在看自己,卻一直沒有露面。
上次說開以后,他應當不會有逃避自卑的心思,那么只有一個原因了。
玉惜回神,將手中的花燈放到湖面上去。
她用手撥了撥讓它快快遠離岸邊,距離遠到讓她看不見中心的花箋有沒有被拿走。
如果無面不想讓她發現自己的到來,即使她眼神一錯不錯盯著那邊,也是發現不了他的蹤跡的。
但玉惜知道他一定會來拿,而且也會看。
她放完便回去了,知道今晚無面一定會來。
因為花箋之上寫的是極為有用的威脅。
到了玉惜一貫的休息時間,丫鬟們離開,燈被吹熄。
少女閨房內還是點著和之前一樣的甜香,被逐日以來漸漸升高的熱意烘得愈發曖昧甜膩。
玉惜沒有安歇,而是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勾著發尾。
繡床的帷幔被綁好,因此少女纖細柔弱的身形就此直白顯露,明晃晃是在等人。
像是相公久未歸家,欲興師問罪的娘子。
無面出現,沒有立即上前。
玉惜也看到了,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能通過動作看出他是有些心虛的。
她嬌嬌哼了一聲,無面就開始慌亂不安想抓衣角。
“為什么不進來?”
對面沒答。
“你受傷了?”
對面僵住。
玉惜趕緊走了過來,在無面又想逃之前抓住了他的手指。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比往常更加冰涼。
因上次見過他真容的緣故,無面這次不再刻意關窗遮掩光線掩飾面容。
故而玉惜可以很明顯看到月光下他面色有點蒼白,薄唇緊抿成一條銳利的線。
受傷小狗。
玉惜趕緊問他:“處理過傷口沒?”
“嗯。”
無面被玉惜拉到床邊時也低頭緊緊盯著她的表情。
喜歡被她擔心,卻不喜歡她哭。
無面冰涼的指尖撫上了少女微紅的眼角,有些手足無措。
“不哭。”
“我才沒有哭呢。”
“嗯。”
“嗯什么?你最近一直不來找我,是不是不止因為受傷,還因為在忙著你的任務?”
無面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生氣的少女偏頭輕咬無面放在她臉上的指尖,讓他輕輕蜷縮了一下手指。
好癢。
他的手指沒有離開,反而還順著那力度觸碰更深,又撫過少女柔軟唇瓣,按了按。
玉惜的雙手握著他手腕,而他看見她染上水霧朦朧的眼,呼吸紊亂了幾分。
這暗含曖昧的觸摸最終順理成章演變成了親吻。
呼吸交纏間,無面握著她的手向下,長睫顫抖,像之前一樣把臉埋在了她頸窩。
不知過了多久以后,他才平復好呼吸。
“……等我完成任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