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我是凱文,一個可悲的感染者。
如你所見,我正在烏薩斯雪原上艱難求生。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我的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
這本該是致命的酷寒,但比這更冷的,是回憶。
我曾經也有一個家,不算富裕,但溫暖。
直到那塊該死的源石碎片劃破了我的手,直到那黑色的結晶在我皮膚下生根發芽。
一切都變了。
父母將我推出家門,那些曾經一起喝酒的朋友看見我就像看見了鬼,遠遠地就躲開。
我理解他們,真的。
在感染之前,我也是這樣看待那些不幸染病的人。
我們畏懼,我們排斥,我們以為這樣就能保護自己。
但我來不及悲傷了,因為那群該死的臭蟲!
他們嗅著感染者的氣味而來。
可明明得病的是我,為什么他們要傷害我的家人?
我躲在暗處,看到他們粗暴地翻找,聽著他們囂張的咆哮。
然后,我看到了父親……他擋在母親前面,一把長刀刺進了他的身體。
他沒有慘叫,只是死死地盯著我藏身的方向。
我不明白那個眼神是什么。
他在恨我嗎?
可如果恨我,他又為什么不說出我在這?
我不知道……
大腦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來,糾察隊已經發現了我。
我想沖上去,用我這條爛命換他們幾個墊背!
可想起父親那個眼神……我轉身,逃出那個曾經是家的地方。
逃進這片包容一切的雪原。
他們在后面追,像狩獵野獸一樣追著我。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腿已經沒有知覺了,肺部火辣辣地疼。
就在我即將放棄的時候,一片森林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是幻覺嗎?
烏薩斯的雪原上怎么會有如此茂密的森林?
但我別無選擇,還是沖了進去。
觸摸到那真實的樹干時,我才確信這不是夢。
追兵近了,我拼盡全力爬上一棵大樹,蜷縮在枝椏間,祈求別被發現。
然后,我感到了“注視”。
我抬起頭,看見了“祂”。
高大的黑色身軀幾乎與森林融為一體,猙獰的白骨頭顱被銘刻符文的紅布遮蓋,繁茂的枝狀巨角上跳動著燭火。
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比面對糾察隊時更甚。
但祂沒有傷害我。
祂殺死了那些追進來的糾察兵,用我無法理解的方式——
森林將他們纏繞、擠壓,他們的尸體被吊起,如同怪異的果實,最后融入了森林的土壤,成為了養料。
我想逃,可雙腿像灌了鉛。
我能逃到哪里去?我已經沒有家了。
或許,把這條命交給這位森林之主,也不錯?
祂終于看向了我。
祂將我抓起,是要吃了我嗎!?
我錯了!我不想死!被這樣的存在吃掉……太可怕了!
掙扎中,我看到了手上的源石結晶。
算了……反正我已經是感染者了,活著也是痛苦,就當是報答祂吧……
欸?
祂沒有吃我。
只是把我扔了出去,落在森林邊緣。
一塊血淋淋的生肉落在我面前,同時祂指向了一個方向——
那是祂為我指明的生路。
原來……祂聽到了我內心的迷茫嗎?
我試圖向祂道謝,詢問祂的名諱。但祂沒有任何回應,就這樣消失了。
我想,大概是我不配知道祂的真名吧。
但我總得在心里稱呼祂。
黑森林之主……我想這么叫祂。
…………
風雪越來越大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迷失了方向。
一開始,我確實是按照祂指引的方向前進的。
但視線越來越模糊,暴風雪吞噬了一切參照物。
那塊生肉凍得像鐵一樣硬,扔掉它或許能走得更輕松些,但直覺告訴我不能扔。
這是黑森林之主的恩賜,祂一定預見到了什么!
總不可能是……祂忘記把肉烤熟了吧?
我繼續前進,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
前進……
前進……
直到意識開始模糊。
周圍好像更冷了,我真的走對了嗎?
我真的應該相信一個非人存在隨手一指的方向嗎……我不知道……
恍惚間,我看到了一點亮光。
溫暖,穩定,就像……就像黑森林之主額角的燭火!
是祂!祂還在指引我!
可我真的……走不動了……太累了……就這樣吧……
我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將那塊生肉放在了身上。
如果后來也有人像我一樣,發現了我的尸體,至少不會餓死……
真遺憾啊……
最終……我還是沒能知道祂的名字。
…………
…………
凱文靜靜地趴在無垠的雪原上,漫天的純白之中,他背上那抹紅色的凍肉,成了最刺眼的點綴。
鮮血的氣味能吸引掠食者,但那不尋常的紅,也可能吸引到雪原上其他的生存者。
“嘎吱……”
積雪被踩踏的細微聲響由遠及近,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大姐頭……那邊雪里,好像埋著個人?”
“身上好像都是血啊……是被野獸襲擊了?還是糾察隊的……”
被稱作大姐頭的卡特斯少女,有著一頭顯眼的白色長發和一雙堅毅的銀灰色眼眸。
她微微蹙眉,看向身旁高大的烏薩斯壯漢。
“大熊,你去看看,小心點。”
烏薩斯壯漢點點頭,小心靠近雪中的人形。
他蹲下身,用手中的火把小心翼翼地靠近,融化了覆蓋的冰雪,看到了對方胸膛微弱的起伏。
“大姐頭!這家伙還活著!”
迷失者謹記森林之主的指引……
于此
找到了生路。
————
與此同時,卡茲戴爾的荒原。
“還有多遠。”
赫德雷的目光掃過遠處地平線上隱約出現的扭曲輪廓,那是疤痕市場的方向。
“快到了。”
“這已經是你第六次說‘快到了’!”
唉……
赫德雷在心底嘆了口氣,這位雇主實力深不可測,但耐心似乎與力量成反比。
他面色不變地回應:
“這次是真的快到了,您不必著急。或許您可以先想想,到了疤痕市場我們要接取怎樣的任務?”
“什么任務提升名氣最快?”薇拉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赫德雷沉吟了一下,說出傭兵界最直接的規則:
“殺死那些有名的傭兵……或者,如果您想加入巴別塔,在戰場上直接斬殺幾名軍事委員會的指揮官,會是最快揚名的方式。”
“咳咳……”
薇拉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連忙擺手,
“還是接取一些正常的委托吧。保護商隊,清理威脅什么的……”
“可是……”
赫德雷微微側目,這位雇主似乎對殺戮頗為抵觸。
明明擁有強大的力量,心性卻如此天真。
也不知道這份天真能在卡茲戴爾的同化下堅持多久……
“怎么?領隊大人那么快就忘記之前對我的告誡了?”
沒等赫德雷說完,W的聲音插了進來。
“明明先前還警告過我,現在反倒對慷慨的雇主大人有意見了?”
赫德雷無奈扶額,懶得搭理W。
他算是有點體會到前幾天薇拉被W糾纏時的感覺了。
明明之前這兩人還相當不對付,怎么現在W的態度變得這么……微妙?
他瞥了W一眼,卻見對方那危險的笑容在薇拉轉頭看向她的瞬間立刻收斂。
W(嚴肅臉.ipg)
赫德雷:“……”
赫德雷被W這極其不自然的反應搞得滿心疑惑,沒有注意到薇拉的表情與他何其相似。
要問W為什么突然變成這樣,薇拉最有發言權。
那天,W在追問無果后,并沒有繼續糾纏關于家園的問題。
她只是一直盯著薇拉的眼睛,直到薇拉幾乎要炸毛的時候……
“要怎么做,才能讓你也給我取一個名字?”
當時的薇拉氣還沒完全消,怎么可能輕易答應?
更何況,她記得維恩曾經提過“維什戴爾”這個稱呼。
說明未來自然會有人賦予她名字,于是薇拉只想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讓她知難而退。
“只要你能夠在我離開這支隊伍之前一直保持文明用語,言行舉止像一個正常人,而不是瘋瘋癲癲的傭兵。”
“那么在我臨行之前,我會考慮送你一個名字。”
“好。”
看著一臉嚴肅的W,薇拉很想告訴對方正常人是不會這樣的。
但一想到這樣之后,又要引申出教對方如何成為正常人,薇拉又閉上了嘴。
(算了……找個機會直接把名字給她吧。)
隊伍繼續前行,疤痕市場的輪廓逐漸清晰。
當疤痕市場的全貌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薇拉眼前時,她才從另一個更直觀的層面,理解了卡茲戴爾的貧困。
黑色,是這里的主色調。
并非優雅的墨黑,而是污垢、鐵銹、凝固的血跡混合而成的沉重色調。
來來往往的人眼里混雜著麻木、警惕與兇悍,沒有一絲正面情緒。
他們的衣著根本稱不上衣物,更像是破布條纏繞在身上,與之相同的是布滿凹痕的破爛防具。
武器更是五花八門,從制式軍刀到綁著鋒利碎片的鐵棍,應有盡有。
至于房屋?那甚至不能稱之為建筑。
亂七八糟的廢料和雜物,以一種看似隨時會坍塌的方式拼接在一起,構成了提供遮掩的巢穴。
而這,居然已經是卡茲戴爾地區最大的交易市場。
“不可思議,這里比起商場倒更像是貧民窟……”
眾人踏入市場,一行人的到來并未引起太大的騷動,頂多是隊伍里傭兵們臉上歡快的表情,讓周圍人有些疑惑。
大多數人投向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赫德雷身上。
薇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微微側頭道
“你似乎并不像你自己說的那樣籍籍無名。”
還沒等赫德雷回答,跟在稍后位置的伊內絲平靜插話:
“真正毫無名氣的人可坐不穩一個傭兵團的領隊位置,也接不到像樣的委托。”
薇拉挑了挑眉,接受了這個解釋。
“也是。”
赫德雷沒有在意薇拉對他評價,轉而提出更實際的問題:
“您是想直接去接委托,還是想先試試另一個渠道?”
“另一個渠道?”
“是的,疤痕市場有一個人,肯定能聯系上巴別塔的高層。”
“誰?”
“這里的負責人——疤眼。”
“大人物?”薇拉挑眉。
“對于我這樣的傭兵來說,算是了……”赫德雷語氣帶著些許無奈。
“哦,那就是小人物。”薇拉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您高興就好。”
赫德雷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
“怎么了?”薇拉察覺到他神色的變化。
“太安靜了……”
赫德雷低聲道,目光銳利地掃過街巷。
“也許是早上,市場還沒完全活躍起來?”
“不,不是這種安靜……”
赫德雷想要解釋,話音未落,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某個身影,整個人猛地一僵。
“怎么了?”
薇拉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不遠處的陰影下站立著一個身影。
他身著漆黑的長袍,袍服質地精良,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臉上覆蓋著造型古樸的面具,將面容完全隱藏。
如果不是赫德雷的動作,薇拉甚至沒有察覺到那里有人。
“那是?”
赫德雷本能側身擋住薇拉,同時壓低聲音:
“快走,繞開這邊!”
薇拉皺眉,但也依言跟著離開。
“他是誰?”
赫德雷不語,帶著眾人加快腳步,身后的傭兵們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尋常,收起了嘻哈。
直到徹底遠離,赫德雷才道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赦罪師。”
薇拉自然不了解赦罪師是誰,剛想詢問,一道聲音響起。
“何必走得如此著急呢?”
“我似乎聽到有人要加入巴別塔,是你們嗎?諸位傭兵……”
【時停音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