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子來到李家集找姐姐家,問了一個走路的人,“大叔呀,谷書玖他家住在哪里?”路人說:“谷書玖是你家什么人?”“他是我的姐夫,我姐姐名叫匡梅子。”路人向東南方向指了指,“你沿著這個巷子直往南走,前面有個小橋,拐過彎去,走不多遠,門口有個招牌,上面寫的‘谷家雜貨店’,就是這家。”“大叔,謝謝你呀。”苕子鞠了一個躬,轉身跑了起來。
苕子走進店里,喊了兩聲“梅子姐姐”,里面馬上走出一個婦女。她打量了一下,隨即上來抱住苕子的身子,問候道:“苕子,你今日怎跑到李家集來的,怕是一早起來就跑的吧?”苕子回答道:“姐姐呀,我在家里蹲不下去了,孫天豹家的三倒馬叉陰魂不散,纏住我做他女匠。我跳崖之后,他家還是死命找住我,爸爸媽媽見我誓死不從,只得叫我上你家過上一段日子。”
梅子愣了愣,說:“你在我家也只能住個吧兩個月,時間一長,恐怕還要生出事情來。”苕子見姐姐勉強同意在她這里住了一段時間,只得作權且之計。
姐夫谷書玖趕著馬車載貨回來,姐姐介紹道:“今日我家苕子來了,要住一段日子。”苕子上前致辭道:“姐夫好。”姐夫還禮道:“苕子,你好。眼下,姐夫還要出去進貨,趁旱市之時加緊在店里存點貨,以便日后暢銷之時能夠賺上大錢。”
貨卸好后,便吃晚餐。姐夫家里養了三個孩子,還有一個老媽媽,六口人家,日子要比莊上大部分人家過得好。谷書玖吃的時候,眼睛老是瞅住苕子望。苕子見了,埋頭吃粥,讓碗遮住自己的臉。姐姐見了,用筷子打著谷書玖的臉。谷書玖吃了一驚,端著碗接連扒了幾口。
碗筷收拾停當,苕子便到姐姐房間里敘舊。谷書玖跑進來,訕笑道:“苕子,你在我家里,日子肯定要比在秦家店過得好。”苕子說:“這自然呀。”梅子瞪著眼說:“書玖呀,你趁早收起你那個鬼點子,我家苕子妹妹怎會得老住在我家呢?她只不過臨時站個腳。你呀,就早點上鋪睡覺。”
姐夫摸了摸頭,“我說的一句話,你當什么真呢。”板著臉,分明是一臉的不高興。姐姐再次催促道:“書玖呀,你個男子大丈夫,也要有個大人體格。我家妹子難得到我家里來,今日第一個晚上,理當由我們姊妹兩個談談家常話,你弄得好的,竟然也跑得來插嘴湊熱潮。”
谷書玖點著頭說:“好好,我去睡覺,讓你家姊妹兩個談談。”男人一離去,姐姐隨即將房門關了起來。“我家苕子,爸爸媽媽夠曾真正給你找個婆家?”苕子回道:“要爸爸媽媽找做什么?自己的終身大事自己拿主。”
“沒得了,兒女之事,自古以來,都是媒妁之言,父母拍板拿主,哪有個丫頭人家自己拿主的呢?” 苕子撓了一下劉海說:“我如若是男兒身,一定出去闖蕩江湖。……不過嘛,姑娘人家有人帶的話,多少也能展示點自己的分量。當今社會里女人也能建功立業的唄。”
姐姐笑著說:“我家苕子好在是個丫頭人家,心雄得很的。……唉,苕子你今年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大姑娘,該找得婆家了,你到底有沒有相中一個意中人呀?” “姐姐呀,忙的什么事呀?我還小得很呢。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老實說,凡是淺薄男人我一概不嫁,要嫁男人就要嫁個正人君子。正人君子有責任心,淺薄之人沒責任心,還會做出種種作踐人的惡行。”
“妹子,你說這話姐姐要聽。你家姐夫他就不能算個正人君子,好在還有點怕懼我。但是,他如若真的蠻野起來,姐姐我也沒什么辦法的。” 苕子劃著手說:“社會上有錢有勢的男人最會作踐女人,但是,好多好多的女人自己又不爭氣,心甘情愿上男人的葫蘆陣。例如,裹小腳,跑路都跑不起來,做了男人的婆娘,男人不管做什么事,自己都插不上嘴,因為不能走不能飛呀。”
“嗯啦,孫家三麻腳,名字倒叫得好呢,善仁。依我看呀,應該改叫惡人才恰切的。”苕子仰著頭問道:“哦,老大老二兩個叫的什么名字?”“大小伙名叫善信,二小叫善禮。……孫家三個小伙名字都叫反了。老大孫善信,賭博賒了人家好多的錢,老是失了口信,最后賒多了,腳底抹油,溜出去。有人說他在外面上了軍校,到部隊里當了個帶兵的少校營長。”
“老二的呢?”姐姐摸了發鬏說:“二小善禮不講理,有一次打六磚,打不過你家哥哥,竟然拿磚頭砸你家哥哥。你家哥哥說他不講理,乖的東東,二小、三小兩人一齊上來打你家哥哥,你家哥哥飛起一腳踢倒了三小,一拳頭向二小打過去,再一踏腳。二小殺豬般的嚎叫,喊打殺人了。你家哥哥曉得大事不好,家都不曾回來踩一腳,隨即逃了出去。唉,這話說來已經四五年了。”
“我家哥哥他叫什么名字?”“他叫匡宣。你也有一個學名,叫匡怡。就我姐姐沒個正兒八經的名字,一直叫個梅子。”
“我家爸爸叫匡萬來。唉,姐姐,我家媽媽她夠有個自己的名字?”苕子打破沙缸問到底。姐姐手摸發鬏,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家媽媽在莊上,大多人喊他萬來嫂,也有人喊她阿宣娘,寫在紙上名字就是匡朱氏。……有一回我問過媽媽的,她說她在娘家名字叫桂蘭。”
苕子甩過辮子說:“哦,原來我家媽媽名叫朱桂蘭。……當今社會就是不公平,女人為什么不能叫自己的名字,我日后如有發達的時候,一定把匡怡的名字叫出去。現在叫個花花草草的名字,難道該派男人作踐的嗎?” 姐姐吱著嘴說:“世道就是這樣,哪有個女人能翻得起腔來?別的不說,像你苕子妹妹,你走到哪里,哪里的男人都要纏住你做他婆娘,一旦做了人家婆娘,就如同麻雀關進了籠兒,還愁你往哪兒飛呢。要么你起黑心,自己的兒女撂掉。年輕的時候能走能飛,唉,你不曉得的,生了人身子就沉重了。再說了,哪有個女人舍得拋掉自己的親骨肉呢。”